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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

1.这回轮到我“被教育”了! “老师,罚你写3篇文章。” 平时学生犯错,我总是让他们写文章长知识。这次轮到我“犯事”,他们岂会轻易放过?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明明是星期三,我却把时间表记成了星期四。按照“错误的记忆”,4A原本没有华文课,我却安排了一场辩论比赛。而本该有课的4E直接成了“弃婴”。 等我辩论结束后神清气爽地走到4E教室门口,他们起哄说:“老师,你的课已经过了。”我当场石化,脑袋里一连串问号:“我的课不是第三、第四节吗?”回过神来,才明白是自己记错了时间表。 我试探性地问他们:“那刚才两节课,你们都干嘛了?” 他们同声同气:“站着朗读了3篇文章。” 嗯,真乖。 “老师,我去办公室找你3次,都找不到。你的闺蜜还打电话给你,你都没接。” 就是那么恰巧,我当天没带手机出门。因为担心辩论赛激烈声会吵到SPM考生,所以我们在会议室进行,他们当然找不到我。 接着,判决书下达——“老师,罚你写3篇文章。” 全班热闹起来,像似支持同学的建议。哦,这回轮到我感受“被教育”的力量了。我对他们回眸一笑,僵硬得像断了电,然后瞬间消失在课室门口。课室里传出笑声。我心里嘀咕:行,我写,反正我天天都在写!写完再让你们写读后感,看你们后悔不后悔。于是,有了这篇文章。既然是华文课引发的,就当抒发我对华文的深厚情怀吧! 2.华文让我踏上写作之路 当年,我在他们的这个年龄,便对华文情有独钟。在那个没有手机、少有诱惑的年代,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阅读中。青涩的青春年华里,我怀抱着金庸和古龙的小说:《射雕英雄传》、《雪山飞狐》、《绝代双骄》、《楚留香传奇》……每天清晨4点就设闹钟起床,点起油灯细细品读。后来,在二姨家第一次接触到《马来西亚日报》。由于家里没有订报纸,我便经常跑去二姨家读报。那时,我特别喜欢追读报章上刊载的严沁小说——《鬼屋》。 偶然间,我又发现了报纸上的“莘园”版投稿天地。那里的每一篇文章都让我流连忘返。渐渐地,一颗写作的种子在我心中悄然萌芽,开始激发我提笔写作的渴望。从此,我对华文的热爱更加深厚,为写作迈出了初始的一步。于是,我用笔名“雅雅”开始了写作之路,用笔尖把文字爬成一格一格的小世界,投稿给《马来西亚日报》的“莘园”版。幸运的是,不少作品被录用刊登。这让我备受鼓舞,加上稿费的激励,写作变得格外勤奋。起初,我的文章大多是虚构的小故事,后来,我尝试写小说。或许是因为对小说的热爱让我拥有许多天马行空的遐想,非常幸运,那时创作的小说《错过》被连载刊登,这给了我莫大的鼓励,这些作品的剪报,我已经小心保存了30年,至今仍然完好无损。如今回头读那些稚嫩的文字,总会忍不住莞尔一笑。 3.用华文书写青春与梦想 中六那两年,学校未开设华文班,这让我感到十分失落。但我和另外4位同学决定自修华文。回忆起那段日子,手中常常捧着厚厚的《三国志》。那是文言文版的,阅读起来十分艰难,也不容易理解。为了更好地明白三国的故事,我通过父亲的朋友借来一套《三国演义》的戏剧,反复观看。此外,每周二晚上,我都会准时收听电台广播的三国故事,再通过写作投稿的方式,加深对三国人物的理解。除了《三国志》,巴金的《寒夜》和《文选》中的经典篇章也深深吸引了我,它们的文字让我回味无穷。这些自学华文的经历,不仅磨炼了我的意志,也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最终,凭借中六成绩,我被师范学院录取。少女情怀总是诗。在师范学院时,我以“杨过”、“小龙女”为笔名创作了许多关于亲情与爱情的小说,收录于《凿石集》。这些文字承载了我的青春记忆,记录了我与华文文字相伴的美好时光。因为热爱华文,我选择成为一名华文老师。回首这段历程,虽充满挑战,却让我更加珍视学习华文的初心与收获。 问我为何爱华文?都是因为阅读小说和写作这两件事。 巴金说:“我之所以写作,不是因为才华,而是我有感情。”我想,我也一样,生活中拥有不一样的感情,触动书写的灵魂。 对我而言,热爱写作或许源于对丰富生命足迹的感悟,抑或是因在平凡生活中捕捉到了那些不平凡的瞬间。青年时期,我逐渐学会了观察身边的人和事,学会捕捉生活的细微之处,发现身边隐藏的美好与自己独特的生活故事。在这一阶段,以笔名“寒心”写作投稿,内容从小说转向散文,因为我对自己的生活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将心中所想化作文字倾泻,用文字交流情感,记录点滴心绪。后来,我参加了傅承得老师的讲座。记得傅老提到,写作要为自己的文字负责,因此他始终以真名投稿。从那次讲座之后,我也放下了笔名,开始用自己的真实姓名投稿。这段期间写作逐渐融入了我的日常生活。我开始勇敢地表达自己。这时我发现,写作不仅仅是情感的宣泄,更是一种理解自我、关怀世界的心灵实践。通过写作,我得以深入探索内心,同时与外界建立更深的联结,让生活的点滴变得更加充实和有意义。写着写着,我拥有了一本属于自己的散文集——《记忆·卷起千层浪》,字里行间记录着自己的真实故事。 4.推广华文写作 传承文字之美 能继续用华文写作,是我最大的快乐。 我深感庆幸,自己遇到了许多愿意执笔写作的学生。这些年来,因为对写作的热爱,我在校内积极推广写作的风气,与学生们一同踏上这条文字之旅。从最初的不情愿、不知如何下笔,到如今他们愿意写、能够写,这一点一滴的小蜕变,思维的逐步成长,总是让我由衷地欣慰与欢喜。 每年都有多项海外华裔青少年的写作比赛。我常对学生们说:“写吧,得不得奖并不重要。”因为只有通过参赛,才能真正了解自己的写作水平;只有不断练笔,才能逐步提升自己的写作能力。我相信,每一篇文章都会成为他们思想的碰撞与心灵的交流。 尽管有些比赛未必受到教育部的正式认可,但我坚信,学生们正是通过参赛,在实践中不断磨炼写作技巧。他们不仅丰富了写作题材,拓宽了视野,还增长了见识,提升了对生活的观察力。那些愿意写的学生,总能让我看到他们在不断进步;而那些抗拒写作的学生,却始终停滞不前,即使勉强拿起笔,也难以下笔。这就是差距所在。写作的路,需要勇敢迈出第一步,而真正的关键在于坚持。这一切,归根结底取决于他们心之所向。 在校园推广写作并不太容易,繁琐的审核工作常让我感到疲惫。然而,每次有学生递交作品,我总会全力以赴,或许是因为珍惜他们的努力。每当看到他们在比赛中获得,脸上洋溢着喜悦,我内心也充满难以言喻的满足。这份满足感激励着我不断前行,在推广华文教育的路上倾注更多心力。 因为华文,我们相遇,这是一场心灵的共鸣,更是一份传承的使命。因为热爱华文,我们携手踏上写作的旅程,用文字记录心声,用故事点亮生活,共同书写属于我们的独特篇章。写到这里,我才发现,这篇文章早已超越了被学生“惩罚”的初衷,而是自己对华文的深厚情怀在学生的激发下重新涌现。愿每一个文字,成为连接彼此的桥梁;每一次书写,化为创造未来的起点。
1天前
离开象牙塔进入职场再步入婚姻,我就常在梦里写作,这个循环不息的梦境一直都有你。 我刚嫁作人妇时,那轻如鸿毛的生命,对全新生命的转变,常常显得手足无措。在那动不动就破碎的爱情憧憬中,只能小心翼翼地呵护手心里仅存的幸福泡泡。那段青涩时光的梦里,你总挨在我案头边,桌灯窄窄的光圈范围以外,是你暗暗的脸庞,只能感受你笑意盈盈的瞳孔给我暖暖的动力。 梦醒,日子一样弱不禁风,生活一样纠缠于职场药物奶粉堵车和没有分寸夜归的人。年轻的我刻意漠视被现实生活折腾得渐离渐远的写作热诚,后来才惊觉对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写作这回事,我内心的小孩是耿耿于怀的,不然同样的梦境怎么总在岁月的漩涡里轮回呢? 夏夜梦里,我又再回到那湮远又熟悉的案头,埋头写作。你一如既往,静静坐在我身后,我知道你依旧笑意盈盈地凝视着我的背影——这个让你一辈子操透心的女儿。我突然意识到,不知何时起,梦中的你不再坐在我身边了,遥远得几乎再也无法感受到你的存在。 这样的梦境距离,是在你百年以后才出现的。 你就这样无法让我掌控地,轻飘飘地,无声无息地坐在我的梦中。在我身后的角落,凝视着我写作的纤瘦背影。而桌灯窄窄的光,再不愿给我施舍你暖暖的目光。 原来梦的距离是有能力连接现实的。 你撒手的前一年,我的家庭发生巨变,我的世界几近崩溃。你悲伤地握紧我的手,把蜷缩在墙角痛哭的我牵起来,说:不要哭,有妈妈。 那一年,你近80高龄,我也半百了。我像壮观傲娇的水坝,再也撑不住逞强支撑的裂缝,决堤了。汩汩的岁月江河一直不客气地苍老下去,而你,却是我生命中披着沧桑的耄耋巨人。守护着我,守护着我写作的生命。 或许是爱屋及乌,你总说我最像爸爸,好写作,有文人气质。爸爸先你走30年,把你一辈子的眼泪都带走了,前面的岁月再如何不堪都不会再流泪。这是你说的。 没有爸爸的日子,你代替了爸爸,成了我每一篇文章的推动力。你像小粉丝那样,不仅仅阅读我刊登在报章的作品,还会给你的佛友们推荐我的文章。每一次作品获奖,你都比我兴奋,会迫不及待细细地阅读。 我的文字天空有了保镖 有一次,你兴致勃勃拿着我得奖作品结集的出版书籍送给一位近亲,她读毕,竟当着你的面前把书丢在沙发上,不满我书写的家族故事,说简直就是家丑外扬!你一言不发把书收起,忿忿地把一切都告诉我。我还来不及反应,你就义正词严地要我继续写,支持我用文字记录真实的人和事。 “别理别人,妈妈挺你,你写的故事,妈妈爱看!” 我欣赏你捍卫文学作品的仗义,家里万事都是你说了算,从此我的文字天空有了保镖,还有了你这位超级铁粉!你在世的每一次我的作品得奖,我都牵着你一起出席颁奖,和你分享喜悦。你掩盖不住的欣慰和引以为傲的神情是我最极致的满足。 不再有你的日子里,我的文字也掉进忧郁的深谷,找不到出口。那段失去亲情和爱情的艰辛岁月,我所有文字都在谷底摔得粉身碎骨。直到穿越疫情的悲苦世界,从一具具掩埋或焚烧或消失的生命中存活下来。我才深深顿悟活着有多珍贵。我深信没被上天淘汰的生命必有其存活的理由。 再次敲键盘写作,把梦境还原现实。虽然一样没有你,我信只有让写作的生命复活才能让想念的你绵绵长存。我不再急于发表和参赛,纯粹是想念,想念你对女儿欣慰的眼神,想念你陪伴女儿写作的模样,想念所有无法笔墨的想念…… 想念你的时候,我真的只能写作。
3天前
我很没有自信。从小到大,身上最缺的,就是自信。 2月最后一个周一早上,刚回到名古屋不久的我因为气温骤降还躲在棉被里磨蹭、滑手机。这时,收到中学同学发来的信息,说她的妈妈正在吃早餐、边看报纸,说着报上有个专栏作家是个住在日本的马六甲人。同学随口一问∶“姓周吗?”同学妈妈∶“你认识?”同学看了一下报纸,发现是我,用手机拍了张照,发来给我。 当下第一个感受是,好尴尬。我不常在自己的社交媒体转发自己写的文章,修改了一年多才刊出来的学术论文我也没好意思发布,总觉得写得不够好,没什么分享的价值。 每次写作经验都不太一样。有时候,脑里有很多点子,只要一坐下来,就可以一气呵成。这样写出来的文章,通常自己都很满意,只不过稿件交出去之后,也还是不太愿意再次面对。有时候,截稿日期将至,却一直没什么特别想写的。这种时候最折腾,可以写好久,即使换地方写,也未必写得出来。交稿时很心虚,可往往这类文章的点阅量,却比预期来得高,我也有点搞不懂。 缺乏自信背后的原因,我好像大致了解,但多年来努力改善,想要提升自己,却没有太大进展。缺乏自信的人生路上,好多时候都是挫败感满满。凡是需要表现自己、争取利益的活儿,都要比别人花上更多的力气去完成,因为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够好,哪有说服别人的可能? 日本的环境,不太需要个人主义。也就是说,在一个组织机构里,你不需要特别有表现,也不需要时刻为自己争取些什么,所以我那一丁点儿的自信,在这里,还是挺够用的,缺乏自信并没有让我内耗得那么严重。 学了10年还说不好的日语 可在日本,最缺乏自信的是,那学了10年还说不好的日语。语言这件事很奇妙,说得好不好,很多时候得看和你说话或听你说话的人。有时候,我可以说得很好,因为谈话的人很有趣,也表现出对你的谈话内容感兴趣。这种时候,我可以说得很好,因为我想把我知道的、想说的,都说给他听。有沟通的欲望,就能越说越有自信。但如果对方表现得兴趣缺缺,我也就懒得说,说不好。 休息不足、脑袋容易宕机的时候当然也说不好。这时候,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想说日语,但脑袋词库出现的是中文、英文、甚至是马来文,就是没有日文的踪影;以此类推,想说英文的时候,日文会冒出来;还有每次回国,突然需要讲马来语的时候,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是日语。 说日文没自信,让我在日本生活,有很多想做的事,迟迟没有踏出第一步,像是去牙科诊所、上舞蹈教室等。还有一些更琐碎的事,像是打电话到宜家客服,让他们来修刚买不到两年、还在保固期就沉到不行的沙发,打电话取消信用卡等,都在待办事物清单上,迟迟没执行。 最近看到社群媒体有人发文写说,“人的一辈子,想做的事有一万个理由不去做;不想做的事倒是很能委屈自己干一大半辈子”,有感而发,于是当机立断,签下了住家附近的健身房配套,为目标清单上永远都没有删去的“做运动”,埋下了伏笔。 配套就是在网络上签的,在第一次正式踏进健身房之前,我可是做了好多的心理建设,才发现健身就是一门自己从来没接触过的学问,把想要改善的身体部位的日文说法重新复习了一遍,还有恶补了一下各种健身器材装备的使用方法,接下来就要鼓起勇气,开展我的健身人生了。 经过人生大大小小的磨练,自信心多少还是有所提升的,至少慢慢的知道了自己擅长、舒服的领域。累的时候,就待在自己舒适圈里缓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6天前
刚升上初中不久,我便发现,无论是写作或是回答理解文,我都像患上了“暂时性失忆症”,一些简易且基础的文字已经在脑中重复播放了好多遍,可笔下却怎么也勾勒不出一丁点相似的形貌。而最终无非是用手机键盘拼写读音,才恍然大悟地落笔写下荧幕上显示的文字。这种现象在与我共同接受华文教育的学生群体中也十分常见,似乎成了一种惯性。不知何时开始,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对我最熟悉的母语——华文,渐渐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这一切都得从7岁那年说起。 小学时期的我不像小部分同龄人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手机,因此阅读华文书籍便成了我唯一的消遣方式。或许是没有任何碎片化信息的干扰,我就这么轻易地沉浸在无数文字汇集成的书海中,让文字之美肆意地入侵我的脑海深处。那锦囊佳句就如同悦耳的旋律般波动着我的心弦,让幼小的我一次次感叹中文的博大精深。或许,正因如此,华文使我爱上阅读,阅读更使我爱上华文。 我在不同的年纪,对华文书的见解也有所不同。7岁虽已识字,可一旦翻开四大名著之一的《三国演义》,面对那密密麻麻又深奥莫测的文字怎么也提不起兴趣。到了12岁,再次翻阅此书,对“赤壁之战”、“草船借箭”、“锦囊妙计”、“空城计”等以谋取胜的典故深深吸引,全篇读了大概有五六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许是经历了长年累月的阅读习惯,我的文笔也深受影响。上了高年级以后,我的文章常受到华文老师的表扬,总能扣题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在校外参加的各项写作比赛也获得了不错的成绩,种种因素成了我热爱写作的推动力。可这份热爱的源头,并不是获奖后的成就感,而是每一次静下心来写作时,总能寻回内心的自我,仿佛在和心灵深处的自己来一场对话。 步入初中以后,由于疫情的缘故,课堂依旧以线上的方式进行。那时候有了自己的第一部手机,对社交媒体的接触也愈来愈多。由于我就读的是国中,除华文外其他科目都以双语——马来语和英语作为教学媒介语。 大概从那时起,我渐渐淡忘了从前对华文书籍的执念与热忱,取而代之的是短视频的“快餐式”内容,充斥着我原本丰盈的内心世界,直至成瘾。每每到了华文考试前夕,我总是敷衍地翻看范文,或是随意地记下一些优美词句,想以此勉强通过一次次的课堂测验。学习华文对我来说,似乎逐渐成了一名学生为了应考和提高成绩总平均而应当实行的责任,并不是因为对于这门语言深沉的热爱。在不自觉中,阅读不再是我心灵的寄托,写作终究成了一种被指示的任务。换种方式说,华文曾经是陪我成长的“玩伴”,如今却成了与我渐行渐远的“陌生人”。 一直到中三年末,我面临了一项抉择。我是否要放弃华文?常听人说,语文不比数理科有实用价值,像是深奥难懂的文言文和古诗词,似乎都与我们的生活或事业毫无关联。许多历届考生皆因难以掌握这门科目,且担忧华文分数影响整体SPM成绩,因此对华文退避三舍。我曾多次想放弃华文,可心中却响起“你确定就这样放弃吗,不如再想想?”的劝阻声,让我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内心斟酌许久,始终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最终见身边多数朋友都选择报考华文,想着有人陪自己“赴汤蹈火”,才下定决心继续拿华文。 有一次,当我在手机备忘录里翻找邮箱密码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唯一写满中文字的文件夹。那是四年前参加的一项写作比赛留下的草稿。虽说是草稿,可内容也算完整。出于“想看看以前的自己能写出个什么名堂”的念头,我点开文件夹,将内容从开始的选材、大纲到文章结束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放下对华文的“戒备” 好久没有这么用心地读完长篇文章了,我心想。 倏地,我发现文末竟还附上了自己的写作心得:“这是我人生中写的第一篇小说,一开始还担心字数不能达到主办方要求的1000至2500字,没想到却一口气写了二千多字,这难道就是老师所说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吗?好有成就感!”服了,连心得都得加句名言。我不禁噗嗤一笑。 还记得同桌廖同学看见我厚厚的一沓稿件,张大嘴问我是不是吃错药时,我是这么回答的:“我才没有吃错药呢,这可是我花了三天三夜写出来的稿件。没办法呀,灵感一直从脑中冒出来,写着写着就停不下来啦!”我想,当时的我大概是一脸不屑还带点自豪的语气说出这段话的吧。 也许是这些有趣的经历,让我逐渐放下了对华文的“戒备”。当我决定改变心态,深入了解这门学科时,我发现华文其实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冷酷无情”。它除了是我们领略人情世故的最佳导师,也是师生间相互沟通的桥梁。 我的高中华文教师——黄丽云老师是一位骑行爱好者。每一趟意义非凡的旅程,她都会以照片或文字做记录,再分享给身边的人。作为黄老师的学生,偶尔的几堂华文课成了我们“共赴探险之旅”的绝佳时机。生动有趣的描述、情感真挚的人物故事总能让我们身临其境,时而大笑时而感叹,闻后却又有所领悟。若不是有了华文作为共同语言,或许我们也无法感同身受了。 最令我们震惊的是照片中的悬崖峭壁看起来险峻万分,却也被老师的毅力所征服。她提及自己曾多次感到忧虑,毕竟山路崎岖难行,又有落石掉落的风险,有时道路狭窄得只能手推脚车。她也经历过危及性命的情境,像是恶劣的天气,或是水源供应的缺乏,可一次次的坚持与突破,让每一趟旅程都难以忘怀。 学华文的道路亦是如此,也许会面对重重困难,击垮我们原有的信心。可是,如若我们不坚持下去,又怎么知道黑夜过后不是黎明的曙光呢?或许,你可以尝试从一本自己感兴趣的华文书籍开始,慢慢“结识”这门语言。不久后你就会发现,学华文不只是为了履行作为华裔的职责,更是因为这门语言本身的美也值得我们去探索、去体会。静下心来,才能感受华文之美!
1星期前
18岁以前,学习华文并非我的首选之路。我更像是被导航误指向偏僻险峻小径的驾驶者,忽然拐入通往华文的目的站。这个路程,我每开一段路便遇上一个大拐弯。弯过几个山头,我终于发现这条路是值得自己终身驾驶的道路。 我曾经因为讨厌抄写类的华文功课而不喜欢这门语言。或许是初学华文时老师们总让我们抄写自己的中文姓名,而这份作业对姓名笔画总数35画的我来说足以让我感到厌烦。后来,举凡需要抄写的作业如笔顺或生字,我统统都不喜欢。尽管如此,我的华文成绩依然平均维持在八九十分。在我的小小世界,华文只是考试的载体,当时的我只希望华文成绩不要拉低自己的总平均即可,不知道这个语言可以任何形式存在。 升上中高年级后,我不喜欢华文的原因和任何与华文沾上边的学术比赛有关。由于校内学术比赛皆按照班级分配得奖人,三甲预留给第一班表现最好的三名学生;安慰奖分配给第二及第三班的学生。一次,我无意得知自己的华文作文和常识比赛的名次在五名以内,却因为颁奖制度让我跌出榜外,华文予我又添了一份失望。 我本来不打算和华文当好朋友,直到结识了身材高大的罗同学。她主动和个性孤僻的我交朋友,因为我们的人缘不好,我们无论课前课后都黏在一起。罗同学对我最大的影响是培养阅读的习惯。她总是把手上密密麻麻的少年长篇小说借给我,希望与我分享,而我三番四次拒绝她的好意。某日放学回家,罗同学趁我不注意把《小君》塞进我的书包,我皱着眉头接连读了几页。我在罗同学的“软硬兼施”下读完了第一本华文小说。 少了考试的压力,竞争的压力,阅读世界的华文非常纯粹。我在罗同学的潜移默化下拾起一本又一本的少儿读物。我慢慢发现,方块字非但不可怕,还很有趣。这段相遇是我初识华文的第一个急转弯。年中学校假期,我到罗同学的家作客,发现客厅的书柜陈列了好多小说。她要我随意挑几本回家看,还说自己的父母因为忙于工作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伴她,加上自己不受同学欢迎,所以把时间留给了阅读。罗同学的经历让我感动不已,我渐渐相信,华文可以化成一种让人坚定的文字,默默守护孤独的人。 认真说来,罗同学改变了我对华文的看法。我开始大量阅读罗同学介绍的华文读物,举凡书本、报刊、电视,但凡打上方块字的都被我称为巩固华文的媒介。这个行为正式催生了我对华文的热爱;亦是我成年以后,决心栽入创作和研究的伏笔。追随罗同学的脚步,我的华文学科表现在中学时期可谓“扶摇而上”。中学五年,我都是华文常识比赛的三甲,甚至在中二至中四期间的卫冕冠军。 尽管如此,我对自己的华文能力仍旧不自信。忽然开窍的我为了摆平小学期间对华文的倦怠,我从中一开始认真上华文课,并且坚持完成华文作业。上了高中,当周围的同学纷纷展现了“重理轻文”(尤其华文)的态度,念理科班的我不曾动摇自己对华文的热爱。每当上华文课时,大部分的同学悄悄在抽屉里写数理作业,愿意听华文课的同学少之又少。有同学以此描摹我上课的情景:“你是华语老师最疼的学生。”我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份赞誉,只觉得那是我应该尽的本分,遂而露出尴尬的微笑。 华文毁了我的信心 在我就读的国民型华文中学,华文是大马教育文凭(SPM)的必考科目。除了华文,我还报考了中国文学(今已易名为“华文文学”)。据悉,中国文学并非每一所华中附有的科目。由于这门课也不是课表内的必修科目,我们几位修读中国文学的中四和中五学生只能在每逢星期三放学之后留校补习,与代号“老李”的华文老师围在图书馆的会议室上课。老李的中国文学课影响我至深,哪怕课本仅分为文选、小说和戏剧三本,她总是有办法把沉闷的文本说得非常生动。如今回想,老李的上课模式更似小型的读书会。 高中两年,我付出很多心力攻读中国文学和华文,班上同学用来做高数习题的时间,我都用来复习文本。毕业时,我领了中国文学学科优异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帆风顺”地拿着甲等的华文和中国文学成绩考入马大中文系,殊不知这两科我最有把握的科目却只考获B+,连老李都不敢置信。命运对我开了玩笑,我好不容易爱上华文,从中得到自我与他人的认可,华文却再次毁了我的信心。我问自己,真的喜欢华文吗?还是一时冲昏了头? 因缘巧合之下,我来到了某大学学院的开放日。辅导员让我描述自己的状况,他用旁观者的视角分析了一轮,最终告诉我:“你是应该去中文系的,因为你的回答都离不开华文。”当时的我对报读中文系的态度还不够坚定,妈妈认为辅导员的分析有道理,讨论之后我们就缴了报名费。 3个月后,18岁的我正式成为中文系学生,一路念了两年半的文凭班和两年的学士课程。中文系文史哲不分家的传统,涵盖历史、语言、文化、文学和思想的内容点燃了我的求知欲,四年半的大学学院生活,我几乎不曾逃课。后来,我找到了自己对的兴趣——文学研究和创作。 沿着终身学习华文的终点站,我绕过了几个弯。自认不是最聪明的学生,不过我一直希望自己不要轻易放弃这份信念,这颗初心。我相信只要自己尚且愿意进修,总有一天,我与华文的邂逅必然留下漂亮的风景。
1星期前
从新住处三楼望向远处是灵市其他区域的高楼公寓。 已经许久没有住在高楼上,11年时光首都生活,已让我忘掉多年前在马六甲八村(Kampung Lapan)五楼组屋的青春记忆。 当年的小伙伴都不在八村了,回想起在八村的光阴,我很感谢明月、米粒、源斌和美仪的忠肝义胆,也无惧我一个臭男人跟这群女人共处一室。 再上高楼,别有感触。 当年二十几岁的勇气已在这几年磨光。一不察觉,人就像神案上的供花,美丽盛放的花期已过,如今坐三望四,赫然发现自己也陷入没有勇气和忧心于未来的困境中!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说,不要走他人的人生剧本的我,如今也一步步走向普罗大众遵循的“人生剧本”里。 健身时,无意间听到卢卡斯谈他去迪斯尼的经验。 他在这期节目里聊何为成功模式。他说,以前他不信有这套模式。可是打从迪斯尼回来后,他见证了这套成功的商业模式,如何将人带到童年时光,让人重新拾起和拥抱儿时的快乐与幸福想像。 他总结,所有的成功之路都是成千上百人走过的路,也一定会走向成功。我听了,一笑,再看看映在镜子里跑步机上跑步的自己,像仓鼠,像许多我曾不以为意的普通人,开始迈开步伐,踏上别人都走过的“成功之路”。 把SS1旧住处的垃圾和旧物丢弃后,我想哭,但我没有。 临别前,我依依不舍地跟房子说:“谢谢你陪伴了我9年,我在这里得到海鸥文学奖小说首奖,我在这里晋升为副刊高级助理编辑,我在这里评阅过许多文学奖,我在这里完成了我的散文集和短篇小说集,我在这里经历了荒唐的2022到2024年频繁换工的茫然。” 是的,茫然。 9年前刚进这间屋子时,我和许多人的起跑线都一样。 一样的平凡,一样的渴望能崭露头角。 那时还曾因为没有得到文学奖而“怒发冲冠”,或者看到文化界怪现象旧撰文痛批。但,批完、骂完、怒发冲冠结束的9年后,我也走进了那时候我骂的现象里、圈子里,并且愉快地跟这些我曾经不齿的现象共处,没有违和的成为马华文化圈子里有了一些身分和地位的中年人。 不过,So What? 我依然是我,依然热爱阅读,依然热爱写作,依然热爱靠北——友人笑我凡事都三分钟热度,我驳斥道:“我的写作和阅读,以及我的分享重来都不是三分钟热度!” 15岁创作至今,掉队的人多得是。那天重看中学时期的作品剪报,我佩服自己写了22年!天晓得我是怎样写过来的? 当年从《南洋商报》地方版【新生代】出发,走进《中国报》【绿频道】,再登上《星洲》【文艺春秋】、《南洋》【南洋文艺】、【东方文艺】、【后浪】,再到终于放下“在本地耕耘”的执著,尝试把作品投去《香港文学》,以及今年在台湾获得联副主编青睐。 一路走来,创作只是让我越来越兴奋,越来越喜欢,我绝对不会视阅读和创作是痛苦。只有不适合自己的鞋子才让你痛苦。 早上,忘了从哪里看到,有人形容我们这一代人是Bersih一代人。 我一次都没有参加过Bersih,并且十分不喜欢Bersih。我曾跟一位文化人说,Bersih会不会也是某一群人在累积政治资本? 当时我们在马六甲三角路KFC谈着一本新书的制作,那是Aunty Anna举着菊花的照片铺天盖地发布在自由自在的面子书,许多年后,Bersih被收编了,我想起那一顿KFC的味道真好,而且那时候的辣椒酱还是公开的放在桌子上。 写这篇文之前,我特地重看了“国师”唐绮阳针对双鱼座2024年的预测,下半年的一切都被她算得准准的! 我既惊喜于唐国师的神准,也恐惧于自己是否已经掉入了曾经嗤之以鼻,那些怪力乱神的故事圈套,或者卢卡斯所说的“成功之路”? 今年圣诞,在搬家的忙碌中获得妹妹、挚友等人的帮助才得以把东西从旧处迁移过来,但搬家公司的功劳最大,把我三千多本书搬到三楼,两个搬运的年轻印度小伙搬到吐了两次。 曾经,我在《南洋商报》,张永修主编的【南洋文艺】上发表过一篇文章,题目叫〈迁徙〉。那时候是2006年,我19岁,把“徙”写成“徒”,所幸张主编仁慈帮我订正过来。 我早已忘记掉那篇散文的一切内容,但“迁徙”这个词汇就像烧红的烙铁,由一个蒙面的时间之神,高高举起,然后轻轻地烙印在我折叠的、皱纹慢慢的生命中。说痛吗?非也。不痛吗?隐隐然吧。 相关文章: 吴鑫霖/马铃薯与鸡 吴鑫霖/生活并非繁花盛开
2星期前
前日,看见歌手方大同过世的消息,想起四个月前他刚出新专辑的时候,我一张专辑重复地听了好几天。后来又将他过往所有的专辑,从最初的《Soulboy》照着时间顺序一张张听下来,最后定格在《梦想家 The Dreamer》。明明是多么有才华的歌手啊,却因为气胸疾病使得说话与发声低哑。整张专辑音乐旋律的编排依然保持精良,唯独声音充满瑕疵,恰恰是这些不完美的缺陷,更能突出一个歌手的个人特质,让整张养病时创作的专辑听下来是如此动人。 方大同放置在整个华语音乐里是特别的,无论作曲,编曲设计,律动还是嗓音,都拥有无可替代的独特性,完全找不到与之相似的歌手。只要Spotify和电台偶然切到他的音乐,即便从未听过这首歌,也能大致猜到这是方大同的音乐。我想这就是风格吧,唱歌好听的歌手非常多,但是在唱腔和曲风上能有自己高辨识度风格的歌手却极其稀有。 我想文学也是这样的,文学的风格会体现在作家的文字上。从一个歌手的第一张专辑慢慢听起,是撰写文学研究报告与论文时养成的习惯。同样的,认识一个作家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他所有的书看完。 将作家所有作品一字排开,从第一本少作开始阅读,好作品与戏谑的烂作品同等重要,只要读得多,自然会发现他的语言习惯,常用词汇,分节断句节奏,内容走向,审美眼光,阅读品味等风格凝练的养分。每个文字和手法的选用,都是在不断地做分支选择,为什么使用这个字而不是另一个字,为什么要这样写而不是那样写。这些细微的差异会决定在作家笔下每个文字摆放的位置,最终汇集成一篇完整的作品。当一切的抉择都是自然而然的完成,不再需要过多地深思熟虑,风格也由此展现。当你读完一个作家所有的作品,那些不断地重复出现的题材内容和叙事方法,能够令你留下深刻印象的部分,都是作家的个人风格。 当然,风格也是会嬗变的。有些作家在第一本书出版时,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语言风格,有的人偏好古典半文半白的句子,有些人喜欢读起来怪怪的翻译腔文字。以上风格都无关好坏,皆是个人的选择。但更多时候,自己的语言模式是需要经过长时间慢慢摸索。往往只要找到自己的舒适区和固定的写作模式,或是发现从未有人涉略的题材领域,就会坐定成为标签,打起保卫战,构筑出自己高辨识度的堡垒。 只要谈及某个作家的名字,自然就会联想到能对应的风格或主题标签。这对我来说其实并不是件坏事,一个作家最重要的除金钱外,就是自己的作品被人记得,而题材和风格与一个作家的印象高度绑定,就是最简单被人记住的方式。如同唱歌好听的歌手满大街都是,但拥有自己风格特点,能被标签化的歌手,往往更具有记忆点而被人所关注。所以有些作家一辈子都在书写自己苦难的父亲母亲,写故乡的兴衰往事,写马共和雨林的冒险。各种讲座活动与课程只要涉及此类主题就会开始招魂,把那些十几年前的作品挖出,因为标签就是一种宣传卖点,让作品具有能够一再被拿出来讨论的话题性。 风格的定调与勇于尝试不同风格的写作是矛盾的,当同种风格和主题在某些作家的笔下一再出现,总会招来审美疲劳的闲言闲语:怎么又在消费苦难的父亲母亲,怎么所有的诗写来写去都是同一种调调。而频繁尝试切换多种风格又难以让人形成印象——写得不错,然后就忘记了。如何保留自己高辨识度的语言风格特色,同时又勇于探索不同类型题材,我想无论身处什么艺术领域,这都是创作者必须思考的事情。 相关文章: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活着的名字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遇事不决,魔幻现实书写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关于写作,我说的其实是……
3星期前
说好放下,不再重提零分的故事,偏偏创意写作教学工作坊的写作主题是“最难忘的一件事”。郑嘉辉老师在台上用心的分享,句句触及我内心澎湃的思绪,压抑不住的内在小孩仿佛有千千万万的心语要随记忆隧道越空而出…… 时光隧道来到2017年。那一年在机缘巧合的安排下,我成功通过IVF人工受孕治疗获取两颗优质胚胎。医生细心叮咛,3个月内必须将它们植入母体备孕。这对已15年不孕的我而言确实是一件喜事。 人算不如天算,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悄悄来到我的身边。考试周开始了,四年级第一次华文写作考试题目是“最难忘的一件事”。班上写作最强的他用心写了这篇作文。写完后,可爱的他还傻乎乎地向我报喜:老师,我告诉您,刚才我写我5岁最难忘的一件事,真的事,现在我10岁了,可是那件事我还记得一清二楚,我没法忘记,因为那件事是一个很特别很特别的梦…… 与全级老师商讨后,我们一致通过以文不切题,15/30分来批改这篇作文。我们一致通过给13%,因为他的开头和结尾不是梦境,而且语法表达能力很强,把梦境写得很好。华文主任知道后,却通过同事指示我一定要给零分,因为他写的是梦,0%。我无语。 勿轻易给作文零分 我记得曾经有位擅长教作文,经验非常资深的长辈老师——林荣玲老师分享过,不要轻易地给孩子写作零分。这会抹杀孩子写作的天赋。当下我也联系了KSSR课程改革的专业作文教学团队,得到专业咨询意见:此作文不至于拿零分,可以得11%。我私下见了校长,请求校长允许我做一位不听话的老师,我会给11%。校长微笑地说:“只要是为学生好的事就去做吧!”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事态严重,我连累了大家。 命运总喜欢在最平静的时候,掀起巨浪。隔天就要派成绩册了,为什么四年级全级的成绩报告还没拿到?我是级主任,请示第一副才知道,因为我没有给零分,所以全级成绩册封杀。 我愣住了。第一副拿出一张分析纸,用公式解释道:就当这位学生很厉害,A组给满分,B组给满分,C组零分,加起来是50分。电脑成绩数据显示总分高过50%,意味着你没有给他零分,所以不能打印。她的解释让我如坠冰窟。当下的我,觉得所有的事忽然间变得好可怕,好恐怖,她们怎么变得如此神通,可以算出非零分方能打印成绩的算计。仁道去哪啦?天理何在?我哭问苍天。 我心碎地再次来到校长室请示校长。校长拿出华文主任的会议记录,指着作文写梦零分。我哭着问校长,为什么非要给零分不可?这是孩子第一次的作文考试,从写话刚刚转换学作文啊,为什么非要给零分?校长眼泛泪光无奈地告诉我:听话吧!听从华文主任的指令。我哭着求助:您是校长啊!您是校长啊!…… 我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块,连呼吸都感到疼痛。我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但为了顾及大局,我不得不妥协。我心流着血泪,在第一副的指示下,无奈地在电脑前更改了分数。 之后,我联络了家长,安排与这位小男孩先见个面,让他事先知道和圆满0%的事,不要让他小小心灵留下对写作的阴影。看着他哭着抱妈妈,我也哭了。我哭是因为我竟然保不住一个小小的心灵,我配做一个老师吗?无数的晨起,眼角偷偷地流下了热泪……老师也是人啊,老师也会伤心流泪啊?有谁可以告诉我这算是心灵霸凌吗?(接下来的考试,深爱作文的我,都没有勇气去批改。之前的我,一天就能批改完,这一次却两个月都不敢正视作文……应该是阴影作祟吧!零分的故事不只是孩子受伤害,原来老师、校长心灵都一样受伤了) 此时一位家长来校,见到我,称赞我是一位尽责的好老师。我竟哭个不停……她当下为我安排心理辅导。在她的协助下,我努力振作起来,因为我知道只有内心强大,方能教育更好的下一代。为了孩子,我愿意学习正面思维,再次坚强地站起来。 3个月期限也快到了,我如期赶上了备孕的列车。 婚后15年,终于和无缘的孩子连线。 从医生口中证实自己怀孕的那一刻,我和丈夫都难以置信,那是事实,那是真的事儿。经医生用波音扫描器一而再,再而三向我们确认,我和丈夫两眼对望。相望时的喜悦,是含泪的。 那一个晚上,丈夫轻轻地抚摸我的肚皮,微笑着说:“你真的怀孕了,我们终于有孩子了。”那是三个人一起同在的夜晚,特别甜,特别美。 求神拜佛 中医安胎 来到孕期的第6个星期,医生告诉我们找不到孩子的心跳…… 我和丈夫默默地相望,眼神是迷茫的、担忧的。我们用尽所能,配合多方面的求助,包括求神拜佛,中医安胎,为的就是想保住小小的他…… 第8个星期,来到病房门口,脚步特别沉重,心仿佛有不详的预感。经过医生详细检验,证实我第4次的人工受孕再次失败,我们已与孩子无缘。我沉默,我无法言语,丈夫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静静地望着我。医生告诉我,让他自然从母体离开,不要伤害身子,更不鼓励人流。 这一个晚上,是漫长的。同样是三个人,却是泪流不住的夜晚,心特别的难过,特别的不舍。 就在这一刻,校长也被诊断患上脑癌。那一天,校长如常进入校长室,伏在桌上,晕得一直呕吐。我买了清汤米粉让校长吃,鼓励校长我们都要坚强,我肚里的它已没有心跳,所以我们要好好爱自己,坚强起来。当天校长就申请了长病假。 第12个星期,中秋节的那一天,小小的无缘的他,从我肚子里自然地离开了,我勇敢地摸摸他,告诉他:妈妈会把给不到你的爱都给予大地的孩子。妈妈答应你,会用心把每一个孩子都教好,因为妈妈深深地明白,每一个生命的到来都不容易。 送走无缘孩子的当下,我有心理准备,我努力学习接受,我没有哭。我依然在隔天去教学,没有请假。3天后,我肚子还是涨涨的,有疼痛的感觉…… 来到第4天的一早,疼痛感加速,另一个他又从我肚子自然排出,看着小小的他,我哭了,我崩溃地哭了。原来当初植入子宫里的两个小小胚胎,都有努力过,只是和我无缘…… 强忍心中的泪水,吞下眼角的泪水,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爱惜所有的生命,我愿意当一名好老师,把给不到无缘孩子的爱都给予大地的孩子。 两年后,校长离世了。庆幸的是在她第二次脑部手术后,我来得及告诉校长,我早已原谅了她,请她别挂心,好好养病。校长也是人,校长也有看不到的无形压力,请问她们又能向谁求助啊?我有无数的问号。 事隔多年,回想起零分的故事时,心已经可以坦然释怀,甚至还可以把它化为散文,与有缘的读者共鸣。同时,我也把这篇零分的故事写成了一封家书参加2024年马潮联青-雪隆区征文公开赛,得到第43届雪隆区公开组优秀奖和全国赛佳作奖。有缘上过陈含黎老师的散文分享课,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得奖了。因为我写了一篇长达15页,四千多字,真人真事的家书给已故的爸妈。那是含着泪水写下的家书。 书写是一件很棒的事,就像陈含黎老师分享的:散文就像散步一样,要走出风景,走出深度,走出心灵的碰撞,发现平凡中的不平凡,秉持着人味和温度,自己写着写着哭了,读者读着读着也偷偷流泪了…… 我说书写是一位心灵上的专业治疗师,写着医着,多年难医的心结都随文字消失了…… 真心谢谢校长理事会所有默默付出的校长和讲师用心的分享,还有所有付出的人。谢谢 您成就了我们学习的机会,谢谢您让零分的故事从此画上美丽的句点。 我感谢这段经历。它让我学会了坚强,也让我懂得如何更好地爱每一个孩子。
1月前
去年世人不是谈论AI,就是那一亿六合彩。幸好中途杀出一个量子运算晶片“垂柳”Willow,让人耳目一新。垂柳是谷歌的杰作,可在5分钟内完成传统电脑需耗时10^25年的演算。新闻一出,即让无数脑袋当机:1后面跟着25个0,是什么概念啊? 深究,才知道垂柳最了不起的不是多少个0的演算力,而是把量子演算的误差率大幅降低,证实了大规模演算是可行的,等同亮了个大绿灯,让研发员与投资者踩尽油门,加倍投入这项尖端科技。也许这样的硬知识味如嚼蜡,所以反在新闻稿中退居次要了。流量为王,即使改变世界的伟大发明,也务必先下个好标题,编个好故事,否则,受众“蛤?”一声,眼球和资源就转向别处了。 然而,谷歌编的这故事,真正的戏肉在这段话:“量子计算是在多个平行宇宙中发生的,与David Deutsch提出的多重宇宙预测相符。” 多重宇宙、平行时空。换作5年前,抛出这种字眼,恐怕也是得个“蛤”字。但经《漫威系列》《妈的多重宇宙》等好莱坞电影推波助澜,这概念已从高端物理进入主流意识,如今用来炒新闻,时机拿捏得恰好。 这番炒作,实在高明。可是,并非每个人都买单。 首先不买单的,是那些固执的物理学家。对他们而言,平行宇宙只是一个假说,是对量子叠加态的一种诠释,不仅未经证实,还带几分荒谬。著名的思想试验“薛丁格的猫”就是一例。 想像一个盒子,关着一只猫。盒内有机关,若探测到原子衰变,就释放毒气,把猫杀死。根据量子力学,在观察发生之前,原子同时处于“衰变”与“未衰变”的叠加态。这种效应放大,盒内就同时存在两种状态:有毒气、没毒气。猫,一分为二,亦生亦死。 这试验除了告诉我们,薛丁格有多讨厌猫,也以其荒谬来反衬量子力学的不完整,尚待补足。薛丁格没料到,竟有一批科学家,认为真相就是如此:不仅猫一分为二了,连带宇宙也一分为二,一分再分,直至无尽。从宇宙大爆炸至今,已裂变出多少个平行时空呢?物理学家Sean Carroll计算过,是2 ^ (10 ^112 ) 。 多重宇宙是最糟糕的桥段 虽说多重宇宙作为理论,也算有根有据,并非如电影般天马行空,但它有个罩门:平行时空之间是不能相互影响的,没有人能验证它们是否存在,既无法证实,也无从证伪,完全违背科学精神。反对者如Paul Davies甚至撂重话:简直与迷信无异。 可想而知,当谷歌把它说得宛如事实,要招惹多少白眼了。我虽非科学家,也颇不以为然,但理由不同——我所纠结的是,这故事说得好不好? 对一个写小说的人来说,多重宇宙实在是最糟糕的桥段。它让人轻易死而复生,错误自动被修正,所有后果变得无足轻重,情感也变得廉价。看看漫威推出多重宇宙系列之后,表现多差劲就知道了。即使叫好叫座如《妈的多重宇宙》,也像某种安慰剂:如果你觉得人生很糟,那只是因为你生在错的平行时空。看,隔壁那个你,活得多光鲜。而现实不如电影,你不可能像丹斯里拿督斯里杨那样,能向其他时空借取资源,轻松解锁新技能,扭转命运。 如果你还不理解我的不忿,这么说吧:1后面跟着25个0,是什么概念?就是,去年那个奖金1亿的六合彩,中个一百万亿次。一百万亿,在更匪夷所思的2 ^ (10 ^112 ) 当中,也不过沧海一粟。在无量数的平行宇宙里,轻易便有一百万亿个我,中了六合彩。可眼下这个我,偏偏不在一百万亿当中。而他们甚至连一块钱也无法借我。 【编辑台】把故事说好/靖芬 今天的【星云】又迎来一位新作者——诗人、科幻小说作者周若涛。这第一篇专栏,读至最后让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事因前面他花了那么多笔墨布局,一连抛出好几个抽象的概念,就在读得快要走神的时候却笔锋一转,局势便忽然柳暗花明又一村起来。所谓的又一村指的也不是什么“终于读明白”,而是猝不及防地读到了“他写的这事原来也与我相关”。(你敢说你没有过TOTO梦?) 不过高明的作者写文章的目的从来不会止于耍宝或抛哏,不会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了抖出最后的高潮,等你笑完、感叹完回头一看,前面那些巧妙的结构与铺陈也会是很重要的、无法抽调或删除的观点。观点是一个作者想要告诉你的话。把观点说好,和把故事讲好,我觉得需要的技艺是一样的。一个会去思考与关注“如何把故事讲好”的作者,自然会在意你这读者的存在。而把你放心上的最直接表现之一,恐怕便是总会让内容与你相关。这样写就的文章多半会好看。 所以,继续期待下去吧。【蒙面暂记】会是既有观点又有趣的专栏。
1月前
我惊恐地发现,我不会写作文了。以前我的华文老师常说:世界上没有人是不会写作文的!故而更可怕的,是深爱华文的孩子,写不出一篇真正属于自己的作文。 前些日子,我和常写作的朋友聊起这回事。我们都一致认为长成青少年以后,我们小时候字里行间的“灵气”似乎被人为地关掉了。小学时期,种种天马行空,不符合逻辑的比喻,虽然奇怪至极,却自带一种别一样的美感。一百篇孩子的文字,便是孩子们一百种不同的眼睛。比如最近我无意间翻出我小学写的童诗: 飞机啊,飞机, 你怎么看都是一个金属做的鸟。 为什么不叫“大金鸟”呢? …… 交通工具们, 你们好像都以功用来取名字, 为什么不以视觉来取名字呢? 那将会有趣得多! 可在成长途中,我们执笔更多是为了应付考试。“别一样的美感”,是考试最忌惮的事情。我们不说“太阳感觉比平时的更漂亮,风乖乖地和我打招呼”;我们说“风和日丽”,因为这是简短优美的句子,可以拿下印象分。当我们写〈最XX的一次经历〉,开头必有:“每个人都有最XX的一次经历,而我也不例外……”。然后,再接学脚踏车跌倒,或者比赛失利的老掉牙剧情,最后又套用“失败乃成功之母”这一结论。还有数不胜数的“剧情预制菜”:母亲送伞、母亲冒雨送我去医院等……当年,我们学会这种写法时还高兴得很咧,认为自己踏入了大人的写作世界。 直到中学,格式化作文才确确实实把学生们荼毒惨了。五段式作文,看似吸引人的标准开头,毫无新意的内容,意料之内的结尾。一整班的学生使尽浑身解数,竟然只能写出几乎一模一样的架构。好似没人在意高度公式化的作文,是否只会生产出“考试怪物”。事实上,在大众的眼里,他们的文章只会让人觉得矫揉造作、心里不适。我们这代的大部分人,在这样的教育下,写成了一手无人欣赏的高分作文。 直至近些日子,当我自己沉下心写作并与好友们交流时,才发现我们的文字索然无味得和鸡肋无异。我们这些怪物写的文章大都有着近乎于复制粘贴的文笔,没有惊喜的剧情,弥漫着老套迂腐的诗意。甚至在朋友提出新选题的开头时,我已经能准确地预料到其结局为何。直到这个问题反复出现,我们才后知后觉:竟从未有人教过我们,一篇贴近现实、能与读者共鸣的文章该要怎么构思、架构。而要书写一篇完整流畅,独具画面感的作文,又要如何铺排?一门至关重要的学问,多年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华文课堂中缺席。 被教育体制磨平了热情 还是说,本质上,华文课的目标只为培养学子基础的语言表达能力?文学意识,是次之的课题?课本上尽管有着小说、散文等文体的简介、常识,甚至有无数名人大家的作品,但是从未有一位老师真正地启蒙过我们的文学意识。先不论一名高中生的文章能否脱离五段式结构的作文。但已可见,许多以华语为母语的高中生甚至不能自主地辨别文学作品的主旨,遑论通过文字本身与作者感同身受。 思考到此,我们不禁悲伤地疑惑着:我们经历的母语教育体制,是否能最大限度地启发学子们对华文本身的热爱呢?辛苦耕耘的华文老师们,又如何才能准确地培养中学生的文学意识呢?又有多少学生愿意系统性地学习真正的写作呢? 还在文字路上寻找自我的我们,并不清楚这一切的答案,可更急于追求它的答案。因为此时此刻,高中的我们等到已被考试型文章磨平后,才发现小时候傻里傻气的文笔是多么可爱。最后,深爱华文,但病入膏肓的我们只想问:陷入五段式泥潭的莘莘学子,该如何找到写作路上的突破点?在这个资讯爆炸的年代,突破点会是老师、朋友、课外书、社交网络,还是终究只能靠自己呢?
1月前
“世界坑坑洼洼,总会有人缝缝补补”,这一句温暖的话,直达我的内心深处。那用来缝补的针线呢?该用什么来缝补我不晓得,心里深处却总抱有一丝期望,有个拥有超能力的英雄出现,将那些困身的烦恼打碎,或是将那些崩溃的人群拯救出来。 但现实里没有披着披风的超人,只有还不完的账单,还有做不完的工作。能拯救我们的不会是别人,而是自己。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洗了热水澡,将湿漉漉的头发吹干,脑海会不自觉冒出记忆碎片:与朋友一起玩乐的时光,那一张张可爱的笑脸,尽管甚至已经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将之用文字连接描绘,就能像是将一堆散乱的画面叠在一起,然后你就像再一次跟他们相聚了般浪漫。 老板给的工作压力,永远就那么刚好停留在要把你逼疯的边缘,总让你处于丢辞职信,或继续当牛马间疯狂地试探。一切都是刚刚好地发生,生活中亦如此。幸运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刻降临,就像肚子饿了就有人请吃饭。这大概就是老天爷这个编剧给我们的能量棒吧?好让我们不至于绝望。 堆积如山的情绪,往往难以招架。压垮我们的并非事情,而是情绪。遗憾的是,学校并没有教导我们怎么处理情绪,只有怎么在考题上对答如流,还有那一项项要打破的纪录。 儿时抬头看的天空,已经从天蓝色,渐变成火红色在夕阳下晕开,衬托出那短暂绚烂的难得。相聚亦是如此。各奔东西的旧识想要相聚,特别不容易。若是使用超能力,我想就是将那些思念的脸庞,带到眼前,好好相聚一番。互相调侃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毕竟年纪越大,越难交到新的朋友,大家都将心湖一层层的保护着,好像那些主动示好的人们都带着目的,不是卖保险就是保健品。 将儿时的“超能力”具象化 所幸,我喜欢观察身边的人事物,也喜欢阅读。 机缘巧合中,我发现了写作的魅力。写作这条路,介于现实与虚构之间,可以有天马行空的浪漫,也可以务实地描绘生活中的点滴。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儿时的“超能力”具象化。或许也算一种救赎?我不晓得。只是觉得写作时的人充满无限可能,可以做到一切你想做到的。我想这大概就是老天赐予的超能力吧? 写作能将那些思念的人事物,透过文字在另一个时空赋予不一样的结局。可爱的人儿,也许你很迷茫,也沉浸在困难的时期,若是不知道怎么自处,不妨试试将那些难以启齿的心事化作文字,然后你会发现昨天的事故,其实是日后的故事而已。 但拥有超能力是我所期望的,并非所需的。走笔至此,化身超能者也好,自我娱乐也罢,自诩超能力者,看来总是可笑。笔下的故事或与你无关,但也或许会在某一刻,让阅读至此的你得到慰藉,那便会是我做的最好的抉择。拥有超能力者不一定是内裤外穿的超人,不一定要穿着酷炫的战衣才能拯救世人,文字的力量往往超乎想像,超人拯救你的安全,但文字拯救你的人生。 面对生活选择,要当逃兵,还是英勇的战士?问题的核心不是不断追问原因与责任,而是解决方法。套一句老话:老天给你遇到的麻烦,一定是你能解决的;静下心来思考,总会找到出路。自诩最后的超能力者的我,选择用文字来缝补这布满坑洞的世界,倘若哪一天,有人因为我的文字而得到温暖,便算不枉此生了。
1月前
当我于去年踏入70岁的那天,杜甫先生这一句“人生七十古来稀”蓦然潜入脑海深处,然后周而复始地浮现,提醒我已经进入古来稀的年轮里。 自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经常认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进入尾声,不知何时会戛然而止,悄然而逝。 环视周围我所认识的朋友。很多在六十开外或更早就匆匆乘鹤西归,让我感到触目惊心。有的友人虽然活过了七十高龄,却被病魔缠了一段日子,也黯然挥手告别,对生者无奈地告白:后会无期。 各种现实场景给予我的信息是:人生到了70岁就必须直面生命到了即将落幕的时候。无论我多么眷念这个滚滚红尘,不舍遗弃众多亲朋戚友,却必须面对现实,准备做出人生中最后的断舍离。 因为被这个思想所影响,我觉得不必再对未来有太多的憧憬和向往,甚至消极地有一天过一天,不敢奢望还有长长久久的岁月可以供我挥霍。 这种思想无时无刻不萦绕在我的脑海,使我的情绪也趋向消沉和忧愁,觉得今天也许就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天,不然就是再过几天,就会撒手人寰了! 虽然我没有因此而患上抑郁症,但是心境一直无法乐观开朗起来。 因为有了“时日不多”的思想,我就不愿计划太宏观的愿景。我打消创作长篇小说的念头,也拒绝计划在几个月后去旅行,觉得这些计划无疑是在海边筑沙堡,浪潮来了,就会毁于一旦。 我每天过着刻板的日常生活,读短小的散文与小说,观赏一两小时的电影或视频,写篇幅短小的文章……觉得这些是我可以完成而不必半途中断的事情。 我以为我会这样无感地过活下去,一直到我告别尘寰,心灰意冷离开这个世界为止。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眼间2024年就匆匆离开,踏入2025年,我就将迎来71岁了。在弃旧迎新的当儿,我回顾了过去一年的点点滴滴,对自己的思维和行为哑然失笑,觉得自己也太过迂腐和杞人忧天了。 于是,我在元旦那个早晨,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首打油诗: 人生七十还年轻,我欲活到一零一。 如果老天不允许,那就给我九十一。 人家老马都没走,干嘛催我快上路。 从今开始心要宽,生老病死随老天。 烦恼忧愁随风逝,乐天知命岁月长。 不再满足于写短小的文章 是的,我虽然动过膝盖内植手术,必须放弃激烈的运动,尤其是一生格外深爱的羽球,但是我的身体尚硬朗体能还充沛动作还敏捷,还能去慢跑、踏脚踏车和游泳等,基本不必担心缺乏参与的玩意儿。 再来,自己的脑筋还算灵活,写作方面还可以得心应手,尤其写时评更加流畅无碍,其他文体的创作也应该倚马可待。 只是,我不再满足于写短小的文章罢了,我冀望在写散文新诗及短篇小说之余,能够创作我这一生中第一篇长篇小说,并且深信我一定可以完成。 除了继续写作,我还想去报名书法及绘画班,以掌握我以前因为忙碌于工作而无暇学习的技能。只要我有恒心,这两种技能我应该可以在5年内加以掌握。 然后,我可以开始计划在不久的今年、明年或明年的明年去我向往的国度旅行,以开拓视野和增广见闻。 与此同时,我在写完这篇文章后,就立马上网购买之前犹豫不决不知该买或不买的名著,尤其那些慕名已久的中、长篇小说。 当然,明天我必须去花圃选购一些花卉种子与水果幼苗,回来后就在屋旁的空地播种和种植树苗,耐心期待它们萌芽成长,会开花的竞相绽放,会结果的就让我品尝其甜美。 我未来的日子应该还会相当长久,因此我必须从我的脑海里删除的一句话就是:人生七十古来稀。 是的,大家都必须乐观一些,人生应该还可以长长久久,即使你也像我一样,已经有了71岁。
1月前
我2018年6月在《星洲日报·星云》开始供稿,按照过去习惯,一年或两年,文章累积足够,就结集出版。考虑出书之际,竟遇疫情,计划不得不变。随后虽然笔耕不辍,竟无成书热情。 担心有误,我每一篇文章发表前,都请多年一起的叶汉伦、方奕鸿、马凌香先读一次。2024年底我们四人午餐,他们提起书事,一回神发现几年过去了。第二天翻旧稿,决定集中精神应付未了工作,并且当机立断,在最先发表的文章中挑选39篇,以《雨雪霏霏》为书名。 本是书中一篇文章题目,因为忆及三十多年前一本书《今我来思》,或可让过去时光和现在呼应。生命一环扣一环,汇成一链,每一脚步都有特定意义。 我第一本书是《斑苔谷灯影》,第二本才是《今我来思》,两本书都是报章专栏结集。第一本书还是依赖稿纸,到第二本时,已是电脑书写,朋友推荐五笔字型输入法,边学边用,敲键间知道科技妙处,自此告别稿纸生涯。产量不一定更多,速度未必更快,但在文字推敲过程中,却感受到改稿的从容和喜悦。 虽云专栏,《今我来思》各篇文章书写过程没有时间限制,《南洋商报·言论》允许自由发挥,想写即写,编辑有稿则登。每月稿费占我马大薪水约百分之十五,比例尚可,补贴买书之用足矣。 重点不在这里,在于写稿期间朋友之间相互激励之情,那些年华社身陷文化悲情中,我频频受邀参加讲座,朋友讲我也讲,朋友写我也写,那是愉快的专栏写作生涯。 重读旧书,没有激动,只有一丝韶华逝去的惘然。过去许多事情都有按部就班的规划痕迹,我庆幸自己喜爱阅读,书海中自存辽阔人生,我借阅读,随我喜欢人物游移,他们对生命探索是我成长中不可缺养料,通过书本向前贤学习,还有谁比他们更给人底气?我隐约把握方向,随后脚步越来越稳健,一路向前。我不排斥社会工作,动的时间占相当大比例,但我从不忘记静时所提供的精神资源。唯静可以让人思考,和阅读相始终,那是生命归宿。 读旧书比读新书多 命运常出现意料之外安排,还好顺心事多,不顺心事少。顺心事很快忘记,不顺心事相对刻骨铭心,但不至于慌乱无措。冷静下来,调整方向,继续向前,并且提醒不要让内心装载仇恨。不顺心事让人直视七情六欲,增多反省意识,不一定是坏事。 “一柱全应近,高唐莫再经。今宵南极外,甘作老人星”,这是杜甫五律〈泊松滋江亭〉最后四句。老人星即南极星,虽然传说中的天柱应该就在附近,但杜甫不想再次经过高唐仙境。他甘心飘游到南极之外,做一颗老人星。诗写于768年,两年后他告别人世。当时他漂泊在四川、湖北一带,疾病缠身。他盼望远离尘嚣,追求心灵自由,摆脱乱世。 日子不可能回头,但是能在每一个片段留下痕迹,却有不虚此生之感。什么样的年龄,就该过怎样的生活,杜甫选择有限,我们幸运,和安宁繁盛结缘。六十之人,该期待什么,不该期待什么,大部分的人心中其实都有答案,只不过一些人执着旧愿,纠缠不舍。 乙巳春节我周旋于朋友和亲戚间,庆幸所关心的人保有笑容,只有嘘寒问暖,没有感叹人生不值。健康问题或小病被提及,平常不过,那是我辈中人热衷讨论的课题,当作人生历练可也。 疫情期间我学会上网买书,那是意外之喜。如今书写多便利,网上资讯庞杂,实体书易订易得,电子书更是随买随获,买不到书之焦虑一扫而光,来得及面对今日际遇,幸甚。我依然没有舍弃阅读习惯,只是不再有必读书目,不追求阅读数量,读旧书比读新书多。从前工作和政策研究息息相关,但是读书人和社会的互动才是我兴趣课题。我重拾爱好,阅读书物大半围绕此范围,置身其中愉悦,书写内容也从书生情味开展。 出书有乐趣。版权页需附英文书名,我请教张景云,一为直译“Drifting between rain and snow”,一为许渊冲译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许渊冲译成“When I left here, willows shed tear. I come back now, snow bends the bough.”许渊冲笔下的雨雪并非又雨又雪,而是如雨般的大雪,译文中“大雪压弯了树枝”得和上下文一起看方符合信达雅标准。 但是雨不见了,觉得可惜。雨雪为何不能指雨夹雪或半融化的雪?说坚持己见也可,景云和我享受同样情趣。二选一,他也认为直译更好。又建议将between改成in,我觉贴切。突然想起《南洋商报》办《今我来思》推介礼时,景云落力策划流程,当时他任主笔。
1月前
曾经天真烂漫的我们,会天马行空的畅想长大以后的各种可能。我们不曾设下什么限制,也不考虑失败的后果。在蓝图上不断添加新的构思与色彩,那乱七八糟的路线图看起来就像毕加索的画,我们却乐此不疲。 长大后才发现,光是将工作给完成就花去了极大的心力。生活没有因为长大变得更加自由,反而得学会背负责任,让我们变得越来越不自由。下班后,连同事约的局都会下意识抗拒。好像聚会只是变相的加班而已。 时下流行所谓E人(Extrovert)和I人(Introvert)的区分,外向的E人在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I人比较内向,仿佛开口跟别人说话都是酷刑。我却觉得好像没差别,不过是E人的能量比较多,扛得住消耗而已。怎样才可以重新积累那些被消耗掉的能量呢?我发现只要自己一个人待久了,那些耗尽的能量就好像会慢慢补充回去。 下班开车回家,需要20分钟的路程。这段时间安静地开车,将情绪慢慢梳理,那些无以名状的波澜,那些困扰的烦恼,想不通的问题,有时会很自然地得以解决。有些事想着想着就通了,有时候灵感也会突然冒出来,我就会心一笑,看来今晚可以写一点东西了。 安静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不是你在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而是那个空间只有你,一个人安静地看着书,安静地听着歌。通俗一点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开口跟别人交流。安静非常有力量,它可以让你修复身体流失的能量。抑或者那些不想示人的伤口,会悄然止血结痂然后痊愈。 工作也好,人际也罢,总会猝不及防地将你搞得狼狈不堪。学会利用安静的力量,也许能让你过得没这么疲惫。沏一壶茶,闻着溢出的淡淡茶香,能凝神亦能舒心。我不喜喝茶,却因偶然看到一个伯伯专注地摆弄茶具,那种散发出来的氛围便叫平和。 身边总会有缺乏边界感的人,那一种只想专注在自己内心的时空,总是可遇不可求,所以安静有时显得可贵。与自己的对话,太赤裸,太丑陋,太黑暗。那种剥开伤口然后一针一线缝合的过程,唯有自己能够完成,即使你有伴侣,也无法假手他人。 安静写作是我自己的良方,我总会打开音乐然后开启循环播放,手指就像芭蕾舞者在键盘间跳跃。将情感依附在文字里,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猜想那会是男人的另一种浪漫吧?人生好难,也好容易,情绪转换一下,那个有缺口的杯子就依然是圆的。我们不曾拥有,谈何失去的伤心失落;我们曾经拥有,那就够了,至少曾经的美好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直到你把它遗忘。 总是弥漫着雾气的车窗,并没有发出呐喊。它就只是安静待着,然后太阳升起雾气散去。一切发生得很自然,我想我们也得学会自然地接受一切的发生,然后安静地看着它的变化。安静存在于每个角落,学会与它共存,也许就不需要用一辈子去治愈那童年的伤了。
2月前
2月前
漫游在外时,我是一个写作的人。 这像是暂时切断旧有的联系,换上一张短期Sim卡,我便有了流量无限的自由,在路上遇见的,也都是写作的朋友。交情多半止于初识的关系,我原以为他们半途消失之前,只需知道我在写作便好,写什么并不重要。 离开台北前一晚,九点多,我和欧利从大安捷运站出口循着谷歌导航,走向搜寻结果上的关东煮餐馆。女店员热情地引我们到吧台壁桌,我们把外套披在椅背上,并肩对膝而坐。 一室暖黄的小店坐满了夜食的人。我们在千禧年老歌中吃食、闲聊,随心哼唱的旧词也像软绵的高丽菜卷在口中层层淡淡地化开。 欧利下班后接着上日文课,吃得较多,而我习惯先将烫口的食物放凉,剩下什么吃什么。细嚼慢咽时,眼前附带餐牌QR的华语卡带盒一次次地吸引我,好希望能扫码点歌。 突然,欧利说他买了我的书。 “哪里买的?”我有些意外,并有感温馨的用餐氛围微微颤动了一下。 “博客来。” “博客来没有我的书啦。”我得意地说穿。欧利立即搜寻书店,填资料,办会员,像是马上就要下单。眼见欧利一脸认真,我反应不来,也无法直说感谢。旅馆房间还有几本手记,但我从未想要给他。也许我应该假装博客来真的有我的书。 一本书完成了,却不想被读见,我不是不知道这有多矛盾。 出书这一年多,有时带书去书店,或与朋友面交,我总是欣然To签、祝福、递送,非常放心。偏偏面对越亲的人,我越是抗拒。我的书写大概就是我最不愿他们靠近的领地。他们的翻阅如同过界,意味着可能的不解、失措,甚至伤心。都让我极想逃跑。好在最亲的人只知道我写东西、我出书了,有时帮我收存剪报与寄件,不会细读,也不怎么过问。我们这样一起就好。 不确定这是书写自己的后患,还是根深的亲密恐惧,以至于有时我会假设,如果这是一本小说,或是诗集。随着安全社交距离缩短,写作的人写什么,无论是体裁或内容,都还是重要的。 欧利断断续续喝了半杯高球,语句开始飘忽,微醺的眼睛一直不自觉地瞇起,我越来越看不进去。 后来,我偷偷通过搜索栏找回小餐馆,并在底下读见好些负评:女店员态度差;怀旧中文歌曲突兀;没事想被骂可以啦;酒水不行;食物吃起来美味但强烈怀疑加过多味精,用餐隔天嘴巴还有灼伤感、严重水肿…… 对于餐馆的印象,竟是经此而完整的。 请记得我比较开朗的样子 读过我的欧利,会不会就像我找见这些说法般,看到我更具象的糟乱、不堪、损毁?尽管大都已经与现在的我无关,我仍希望,哪天欧利看完了,不要告诉我。比起沉郁的书页,我更想欧利从这些天流连街巷的晚饭、一起健身的时段和散步的路径,记得我比较开朗明媚的样子。 忘了欧利有没有喝完他的高球,应该是没有的。我倒记得他搜索餐馆时不大参考星级和评论,而是随心前往。我喜欢欧利这样。决定踏足任何一个地方,无论如何都有失望的可能。要是透过评论推敲体验,依照我们趋吉避凶的习性,大概就不会推门而入,更不会知道出于我们都刚好喜欢周董早期的〈安静〉、〈退后〉、〈晴天〉,才会像认定那一首首旧歌一样记得这里。 我很庆幸我们先踏进去再说。 怀旧歌单遥遥无尽,每一首歌都像是今晚的最后一首,我好想一直待下去。但欧利隔天还要上班,我得早起退房。我嘴上答谢他几天来的请客作伴,自行结了这顿饭。 今晚餐点还可以吗? 都很好吃,我很喜欢。以后会再来的。 离开餐馆,夜晚更深,空气更冷了,必须把外套穿回来。本应一路往大安站的方向走,但欧利想再散散步,我们便沿着路口处狭长的人行道,走到临近的和安公园。 四周寂静,小孩和宠物都回家了。斜坡平缓的洗石子溜滑梯旁,我们脚踩厚实的安全地垫,隔着各自的外套拥抱。那一刻我的身心突地松懈下来,不用顾虑自己是不是一个称职的写作的人,以及欧利会读懂多少、看到什么。我看见顽抗尽处的我,其实渴盼能够在字里行间,被这么找到。
2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