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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

婆婆这称呼,在我家是属于外婆的。 我的婆婆,我们管她叫“阿甲”,而外婆,自我懂事以来,都叫婆婆,也从未被纠正过。所以逢年过节,不管是舅舅还是二姨的孩子,那一声声的“婆婆”堆叠而上,不同的语调混合在一起,意外的和谐。而这样的异口同声,一直延续到了小姨的孩子出生后才被打破。每当表弟妹奶音奶气地跟着我们叫婆婆时,总会被小姨一板一眼的纠正过来。零星声的“外婆”独家呈现,但少了一些仪式感。 那毕竟是沾染上我们家烟火气的人声。 婆婆拍照的时候,从不正脸望向镜头。小时候开口提醒,被妈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只能把满头的问号与委屈吞入腹中。她总是坐得笔直,双手轻放在大腿之上,时而一双珍珠耳夹,时而三三两两的宝石戒指,但唯一不变的是脸一定要向左倾斜45度,眺望远方,宛如我大学毕业旅行在野柳看到的那座女王头,安定静好。待她入座后,硬是不理会摄影师的指示维持着其坐姿,一直到拍照结束。而这样的姿势,到后来被我们冠上了 “Miss Tan 的侧脸”这个称号,每次想不到要如何入镜的时候,总会有人嚷道“我们现在来拍 Miss Tan 的侧脸!”三四十座女王头就这样一同眺望远方,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而重返人间的咒语,不过3个字:拍好了。 后来才知道,那是婆婆自认最美的角度。 在我还未见过那座女王头之前,婆婆的坐姿总让我想起望夫石。她总是痴痴地望着大门,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推门而入,坐在她的身边。这个总是缺席的人,是我素未谋面的外公。也许是外公意外过世的缘故,婆婆不常提起他,偶尔问起,也只浅谈几句。外公,就这样活在大人们的言谈之间,似近还远。外公之死在雾锁南洋的年代不过是人们口中的一件憾事,但对于一个女人家以及8个最大不过中学的孩子来说,无疑于世界崩塌。他们从不提起那段岁月是如何度过的,仿佛说出的话语无法承受着当年生活的沉重。拍照的时候,是否让她想起故人?他的先走一步,她的只身一人。 她是忘着,还是望着他?我不敢问。 不同于婆婆的淡然,要我阿甲拍照,那可是要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逢年过节要拍全家福的时候,从她睡醒到哄她入座的幕后功臣,是芳姑,我的四姑。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往往会以芳姑的胜利告终。但中间那段准备功夫时,她们之间的大声对谈却也让小时候还听不懂客家话的我误会了好一阵子。我们总会把最真实的自己留给最亲近的人,吵吵闹闹的过了一辈子。除了这定期会上映的母女大戏,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只会在拍照时露出的笑容。 或许是拍照的时候都遇上喜庆的日子,她才配合的挂上应景笑容,不愿扫了大家的兴致。记忆里的阿甲,常板着脸抿着嘴,宛如还珠格格的皇后,而我就好像那唯唯诺诺的五阿哥,在她面前不敢造次。不同于婆婆,阿甲在我小时候只会说方言以及口音甚重的华语,语言成了我们之间的一座大山。她是垂帘听政的太后,而我是揣摩其心思的阿哥。虽然说错话不至于人头落地,但这样的交流始终让我们有着隔阂。而打破这道墙的,是那首客家童谣〈月光光〉。 婆婆活跃 阿甲沉寂 小时候,父亲只能在周末把我们载回老家探望阿甲。面对一长串客家话的关心,我只能在为数不多听懂的字眼中点后或摇头示意。阿甲失望的说到,身为客家人却不懂的说客家话,你还不如那身为福建人的表哥!那个当下,我不明其意的点头应和;牢牢记得的,只是她的表情。后来才在父亲的解释中,明白了那一句话的意思。我想做些什么来改变,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无非是一项挑战。我猛然想起,阿甲总会在我们无话可说之时哼起这首〈月光光〉。于是在往后的碰面里,我囫囵吞枣地把那些生涩的音节记下,终于在我自认准备好的情况下,磕磕绊绊地将其念出。 阿甲的笑容,从此多了一个时节。 或许是因为这样,阿甲总会额外给我一些零用钱。她会在吃完午餐后,偷偷地对我招手,把我叫去隐秘的角落。我们就好像对接的特工,瞬间擦身而过,在电光石火中完成了交接。这个动作,一直持续到前几年我念完了大学,去到居銮教书。时间对她开了玩笑,许多人事物从她脑海淡出,但她偶尔会记得我的小名。 “航儿,你还在读书啊?” “没有啊,阿甲。我毕业了咯,现在在居銮教书。” “去到这么远教书啊?来,阿甲身上只有这么多钱,你拿去买多一点东西吃。” 岁月的束缚让阿甲的身手不如往昔般利落,微微颤颤的手交出的是她对我的关照。只是近来碰面的次数下降,以至于大部分时间她都忘了我是谁。她的状态时好时坏,让人措手不及,但我会牢牢记得,她理直气壮的表示她真的想不起我的名字时,露出的那一抹害羞的微笑。 而婆婆对于她的外孙总是一视同仁,并不特别偏爱谁,总会在分东西的时候,确保人手一份。她爱打麻将和买万字,以前甚至会要求舅舅或者二姨载她去下注。若是赢了钱,便会用红包将一部分的奖金包起来,分给我们。跟阿甲不同,婆婆总爱唤我薄儿,小时候不以为意,直到某一天突然来了兴致,询问之下才发现原来是宝儿,只是婆婆独有的发音为这个巴刹小名变成了专属于我的称号。 婆婆是俗称尖屁股的人,要她安于一隅,无疑是痴人说梦。她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有如那16年一履中土的南海神尼,时而于新加坡赌场搏杀,时而于云顶避暑,过两天你以为她乖乖在家休息,却又搭上了飞往缅甸参佛的飞机。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冠病肆虐才有所改变,转而于新山,居銮与峇株三地响应Cuti-cuti Malaysia的口号。外人看来的舟车劳顿于耄耋之年的她来说,是更多的自在惬意。 若说婆婆是个足迹遍布四海八荒的侠女,那阿甲就是个长守古观的女道士。若非芳姑每年安排的家庭出游,要想她踏出家中一步,简直难如登天。阿甲结婚后的一方天地,不过就是三层楼的药材店以及巴刹。五六十年的岁月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消耗在这两点一线之间,只是近年来她变得像婴儿般嗜睡,偶尔下楼喝水吃饭,在店里剪党参剥白果已耗去大半天的时间。我总是为她感到惋惜,本应安享天年的岁月,脑中却迎来永不停歇的风暴,在漩涡中搅乱的人与名,卷成一毛球的时间线,她就好像搁浅的迟暮鲸鱼,只能在岸上等待着自己的鲸落。 她望着谁,想着的又是谁? 婆婆与阿甲演绎了两个大不相同的人生故事,希望她们在天之灵能够安息,等我走完人生这一条路,再与她们相逢。
4天前
2月前
芝芝为人爽朗,我们一见如故。她来自万岛国南部一海港城市,是次为宣传摄影书漂洋过海来到我城。芝芝新书以拍摄背影作主题。起初她与拍摄对象保持一段距离并不想打扰他们,后来发现背面或侧面比正面有更多想像空间。背后看不见五官,所以对方表情是快乐抑或悲哀,任凭我们浮想联翩,而且背面拍摄令人卸下防卫,回归自我,效果整体来说比较自然。 其中有张相片是一位在露台眺望远处彩虹的老公公。芝芝说那是她的外公,清晨他总喜欢瞇着眼听周围好鸟相鸣,嘤嘤成韵;偶尔甚至会吟一句“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外公虽然坐在轮椅上,心境却不被限制,看出去海阔天空;另外,彩虹象征希望,好寓意。 摄影乃阳刚行业,但其实在万岛国长期默默付出的女摄影师不少。芝芝提及除了自己的部落格,并没有人在记录她们的活动,犹如隐形一般(invisible women)。她当时难掩落寞的神情在我脑海挥之不去。想起数年前某知名影相品牌推出新相机,邀请一众摄影师做商品测试,然而32位摄影师当中竟没一人是女性,令人惊愕。 摄影界时至今日仍由男性主导,女性的声音很容易被忽略。摄影操作固然复杂而且相当消耗体力,在生理上是有一定的严苛限制。无论女性多想平反,男女体力悬殊始终是不争的事实。芝芝举例子说,之前曾有客户见面之后拒绝合作,理由是她身形娇小恐怕应付不来所以却步,直接抹杀她证明能力的机会。 另外一次,穿裙的她被拒绝进入附近庙宇,因为怕已经祈福的船只会遇到风浪。面对这种种严峻考验和无间断的质疑,芝芝依然保持冷静乐观,自我砥砺,提醒自己莫忘初衷。现在的她多以中性装扮应对,而且穿裤比较方便工作。 男女平等应无性别歧视,无论哪个行业都相同。若只“抱残守缺”自我禁锢不寻求突破,只会重复同样的错误,一错再错。
6月前
8月前
在半木半砖的房子里,从大厅一路追到后厨房。两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孩子:一个停下脚踏车,一个停下轮椅,停止了这愉悦的战争。厨房的味道,是欢乐的,是使人胃口大开的,是温暖的,也是过年的味道。穿着围裙的女人蹲了下来,细心地为她们擦拭额头上快乐的痕迹,嘴巴却叨叨不停。停下脚踏车后,可以透过后厨窗口的铁丝网里看见屋后一片绿油油的油棕树。高大的油棕树让我想起妈妈总是说“外公是大地主,全家上下最富有的是你们的外公。”打开后厨的门就是玉射版本的小沙滩,有在风中摇曳的油棕树,也有香香的菠萝蜜树,还有一些外婆养的鸡。哦,为什么是小沙滩,因为家后就是麻河。麻河好大好宽,和新山家后的小水沟一比,麻河显得壮观多了。 戴着草帽的男人从后厨的院子里走了进来,熟练地解开了手套,上面还有一些除草剂的味道。他打开了冰箱门,拿着装满水的杯子,往里面装了一堆冰块,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做好了这一切后,在两个小朋友期许的眼神中,他喊着:“君如,骑摩托咯!”孩子们兴奋地欢呼,一个快速地踩动脚踏车上的踏板,一个又快速地滑动轮椅,抢先争做第一个抵达客厅的人。他,不急不慢停在大伯公的神台前,从橱里拿出了手表戴上,又从淡粉色的木墙上把摩托的钥匙取了下来。 小小的人们,额头上快乐的痕迹更多了。上了摩托,一大在前座,一小在后座,把声音洪亮的主人夹得像厨房热锅上散发着肉汁味的肉饼。但,那不是肉汁味,是油棕味。小巧的鼻子用力一吸:“外公,你有油棕的味道!”妹妹在后头,用力地,拼命地摇头:“不是!是猫咪的味道!”他用宽实的手掌把我比同龄人小巧的脚掌放入了摩托篮子里,让妹妹在后头抱紧他。经过了小桥,他们仨朝着快乐奔去。一人手中各一支快融化的红豆冰淇淋。 他的快乐来自我们的笑容,我们的快乐来自人手一只的冰淇淋。在妈妈严厉的管教下,我们是不被允许人手一只冰淇淋的。今日得以尝尝如此奢侈的吃法,内心盘算着下次也要跟随外公出门。 坐在老式店屋的五脚基,一对红彤彤的灯笼下,一老两小额头上满是快乐的痕迹。街场上,好多人骑着吐着黑泡泡的摩托。有时候会突然有人停下和外公打招呼,有时又会有人来逗弄我们:“ji ge si a ling ei gia a”(福建话:这个是阿玲的孩子啊)外公咯咯地笑着应。他的笑声和外婆在屋后的母鸡好像。好像是上次,妹妹在外婆喂鸡的时候,把小小的身体藏在草丛里,突然跳出来吓正在吃饭的鸡家族们。它们有的跑到了麻河旁,有的飞上了鸡舍,有的跑进了家里。那时候的母鸡好像也是这样叫的。那时候的外婆一边追赶鸡,一边责骂调皮捣蛋的妹妹。而那时候外公刚吃饱饭,打了个嗝,就站在一旁乐呵呵。 仨人后来又换了个地方坐着。老式店屋对面的麻河旁那座桥上,一个大脑袋两个小小的脑袋装满了疑惑,看着其他人钓鱼。浑浊的河水(可能有鳄鱼),对岸是森林,虽然装着高高大大的树木,但还是外公家后的油棕树比较厉害,能够“发家致富”,生财。森林里不知道还住着怎么样的原始人。坐在桥上扑鼻而来的是河水味,风一吹来带走了快乐的痕迹。河边人们的手中还有长长的钓竿,有的是专业钓鱼竿,有的是笔直的竹竿,让我不禁想起:放长线,钓大鱼。外公应该是会钓鱼的,要不然他怎么会把我们哄骗出来,我看了看妹妹,再看一看瘦瘦的竹竿。不是的,我们应该是小鱼。钓鱼的人,和小鱼都很快乐。鱼儿在浑浊里的麻河中自在地游来游去,妹妹的小脚丫也在外公的怀里荡啊荡。 饭点时候到了,仨人又乘坐摩托哼着歌,回去吃年夜饭。厨房里的妇人们都在忙着准备祭品,准备开饭,准备给我俩洗澡。晚饭后,干净的两个小矮瓜就在妇人们继续忙碌祭拜仪式的时候在桌子前,似模似样地跪拜,有模有样地上香。视线和祭拜用的桌子是一条笔直的线。看不见桌子上的东西,只好随便往上乱抓一通,得来的是一个响脆的拍打声。外公坐在藤椅上,就这样咯咯地笑着,招呼我们坐在他那里,乖乖等饭吃。他给了我们俩一人一个红彤彤的油棕果实。它的色泽很漂亮,好像是被晚霞晕染出来的黄橙色。油棕果实稍微硬一些,它的形状和蒜差不多,但比起蒜显得非常饱满和结实。我好奇地拿起来嗅一嗅,也没有任何味道。人们究竟为什么因它着迷?股市为何因它起起落落?那么外公又是为什么热爱和它们在一起相处呢?外公就这样笑笑不语。 木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了12。烟花漫天,是玉射一年一度的烟花祭。又是可以和外公骑摩托的时候。我们绕着整个小镇,家家户户都在拜天公,团圆的声音,满街的红炮声,烟花在空中绽放的声音,响彻云霄。玉射这座老镇,破例地成了不夜城。那一晚,人们的欢乐气氛不仅仅洋溢在脸上,那一朵朵在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也是人们因团圆而感到喜悦的最好证明。 晚风依旧吹着,一点也不热,但多了几只盘旋在我们周围的蚊子。在村口的某个地方,是玉射人们齐心合力打造出来的乌托邦。晚上,所有的灯笼和灯饰都发光发亮了,点燃了游子回家的心,也点燃了外公家大门前的红灯饰。外公家大门口左右侧都贴上了春联,挂上了红彩,门口亮着的灯总是出奇地温暖。在那个黑夜里,冷风吹来,我们紧靠在一起,丝毫不觉得冷。 这次可以赚大钱啦! 后来啊,时间都过得好快。时间在我们分秒必争地赶着作业、学习、复习、考试的时候流逝。回去玉射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回去的时候,陪着我们过年的是,一小堆一小堆的历届考题,是卷子上红色水笔未干的标记,是厚重的书包,是书桌上的桌灯。黄色的灯光很耀眼,和过年时红灯笼一样好看,一样温暖。不变的是蚊子依然坚守初心,陪在我们身旁,嗡嗡地叫着。桌上摆着两颗硕大的油棕果实也像是在催促我们:快点写完作业,放炮去咯! 再次回去过年的时候,外公的摩托装不下我了,妹妹可以帮忙挂红彩了。心里那盏过年的灯始终没有熄灭,反而越来越期待一年一次的大盛典。后来啊,记得我随口一提想吃外公亲手做的卤肉。那天的团圆饭餐桌上多了一道菜,是卤肉。卤肉很香,肥肉还比起瘦肉来得多。鸡蛋是自家母鸡下的蛋。 最后一次回去的时候,不是新年,而是回去探望被封存在黑色相框里的他。外公家门前的灯,亮了三天两夜。家里摆满了白色黄色的花,很香,神台也被白布围了起来。外公家来了许多人,比过年的时候还更多。我穿着粘稠的孝衣,到厨房洗个手的抬头间,透过黑暗中微弱的灯光仍可看见后院里那一片油棕树林。它们都是外公用心浇灌出来的宝贝。而那片油棕树最终成为了外公在这世上存在过的痕迹。 那天绵绵细雨,从家门口陪着外公走了一段路,我才发现小镇的老式店屋也熬不过时间的摧残失去了原本的色泽。街上偶然瞥见的油棕树也不及后院的如此茂盛,如此挺拔,如此翠绿。小孩子们长大了,最爱他们的长辈,也是他们最爱的长辈就这样静静沉睡在名为“玉射”的地方,沉睡在被油棕树包围的那座山里。回吉隆坡之前,我在灵位前上了香,悄悄打开了橱柜的门,跟黑色相框里的外公说:你的油棕园好着呢,我看啊这次可以赚大钱啦!您笑着回应我,好像叮嘱我要好好吃饭,要听父母的话,好好读书。 离开后,当我在外地求学,外公正在油棕园里,静静地沉睡,就如同从前的他在油棕园里挥洒汗水,浇灌大地的一草一树。在吉隆坡市中心被高耸建筑物包围的我,赫然发现院子里的油棕树不再那么高大,也许是我们长大了,视野变宽了,看着油棕树也觉得它们越变越小了。 我们,是小树,也是外公亲手浇灌的大树啊。但不论如何,我们自始至终还是来自玉射的小树。 (后记:某个晚上,我梦见了您。妈妈给您穿上新买的衣服,像个孩子的您乐得呵呵笑。我看着这画面也在微笑,但赫然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我开始哭了。眼泪模糊了您的身影,您笑着抹去我脸上的泪水。您走了,梦该醒了。我抱着沾满泪水的枕头嚎啕大哭。也许就如他人所说那般,已离世的人若是没进入家人的梦乡,那代表着他过得很好——无需牵挂。)
12月前
昨晚,我因工作来到富贵生命馆,看着人来人往的华社领袖,平时只会在新闻里见到的政治人物,都活灵活现了起来;而此刻,我身在安顺,出席我外公的葬礼。 我的外公,可能快要不行了——第一次有这种想法是在2022年,那时农历新年回安顺过年,印象里身体还不错的外公突然卧病在床。我一次次回到安顺,目睹他的身体变化——渐渐地,外公靠鼻胃管进食,喝奶水度日,失去了翻身、开口说话的力气,连咳痰都艰难无比。 老人受病痛折磨,总有一位家庭成员必须放弃生活,全身心照顾他。三姨为了照顾外公,放弃了出差旅游的机会,选择在家办公,甚至在外公病情恶化时辞去工作。三姨睡在沙发上,听见外公因痰液堵住喉咙发出的咳嗽声,她立刻起身,轻拍外公的背,帮助他顺气。 我知道,没有回来探望的日子里,外公和三姨日日夜夜遭受了不少折磨。电影《如何在奶奶去世前赚到数百万》中,主角M的妈妈照顾阿嬷的情节,不知道在三姨和外公之间上演了多少次。 外公的咳嗽声越发虚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他常年眯眼,似乎游走在清醒与昏睡之间,随着住院的次数增加,我们回安顺探望他的时间也愈发频繁。 富贵生命馆来了好几位行动不便的政治人物——他们被夫人搀扶,或坐在轮椅上,言语含混、神情恍惚。我数了数他们的岁数,与我外公年纪相仿。也许外公曾见证过他们年轻时意气风发、建设国家的模样。纪录片和维基百科详尽记载着他们的丰功伟绩,而我外公是一名退休老人,经历了历史课本里描述的重大时刻,留下几张家庭大合照。历史的浪潮泛黄成皱褶的老照片,在我眼中,他们与弥留之际的外公再无差别。 若不是为了工作,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与元老级政治领袖有任何交集。第一次亲眼看见他们的身影,竟是在老战友的葬礼上,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 来宾们享用着精致的餐点,服务员随叫随到。场地宽敞舒适,完全不用担心日晒雨淋。逝者的家属跪坐在灵堂前,法师一遍遍地为亡者诵经;转眼间,念佛声传回外公的葬礼。我们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连续好几天为外公念佛,祈愿他往生极乐世界。矿泉水瓶缩小了一圈,花生也变得软塌塌的。阳光刺眼难耐,老天爷在外公去世的早上下了一场小雨后,似乎抹干了眼泪,决定不再哭泣。 外公比一颗花生还要轻盈 这闷热的天气,我再熟悉不过——我与外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离安顺老家不远的政府医院。我们曾在年初一来过这里,陪同患者的只有不庆祝农历新年的马来人。医院的老风扇嗡嗡地转着,越来越慢,炽热的阳光穿透窗户直射进来,老天爷在为这家医院增添一丝生机。然而,患者们像晒了一下午的咸鱼,如被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 我突然想起,几年前偶然读过余冰燕写的一首诗歌〈杆秤〉:“……食道癌晚期。/ 祖父瘦成了最后一条躺在杆盘上的鱼。至今没有人告诉我/ 死亡有多重/ 多少钱一斤?” 神台摆放着荤素佳肴,趁着外公离开人间之际,让他好好享用一顿许久未尝过的佳肴。一支支清香缭绕在空气中,仅穿了一次的白色T恤,还残留着淡淡的香火味。 我的外公,真的像诗里描述的一样,瘦成了皮包骨头,静静地躺在床上。后来,他比葬礼上的一颗花生、一瓶矿泉水还要轻盈;他轻得无法用金钱、体重来估算,化作一捧沙子、一束黄花。
12月前
1年前
2年前
多年以前,我回到外公家。外公家在柏油路旁的树丛深处,只有一条泥路。车是过不去的罢,或是因为我们没怎么坐车,仅仅是骑摩托。犹记得有一回我跟着妈妈和她的朋友出去,我夹在他们中间。我记得风以及风的声音。我记得在归家路途上我就这么睡着。我总是穿着拖鞋的,而这次睡着使我的鞋子落了下去,过了流着不止的交通河流的桥梁后,我迷迷糊糊地终于发现了它们的遗落。 “不能去拿了,太多车太危险了,”朋友告知妈妈。我想像到我妈妈弯下腰伸出手到路上拾我的鞋子的画面,以及那川流不止的一辆辆车与摩托、烈日当空。想像到我孤身一人。 终于我们回到了外公家。我们就在柏油路上下车。我记得我妈妈就这么背着我步行穿过那条小泥路,上面的树郁郁葱葱,点点的阳光静静洒将下来。 外公家是木头做的。在更久以前(这是属于我的时间),它的屋顶曾是亚答铺就的。我曾看过他们施工,将亚答换成锌板屋顶。一片片亚答碎片从上落下来。我们在外面看着,这时外婆还在,她笑着给我捧来了一杯加了糖的黑咖啡。 那间房子似乎算是一个矮矮的高脚屋吧,它下面有一些空间,但非常狭小,已是不属于家的范围了。有些时候清早起来,走出门外,伴随些微冷冽的空气以及迷蒙的早祷声,你会看见水流覆盖整个院子。过了稍微晚一点点它们便会退去,仿佛潮汐(我不记得外公家靠近任何大海)。你可以借此而知道现在是不是仍算清晨。 缝隙通往另一个空间 木板之间总是有缝隙,不管是墙面或地板。我妈妈给我买了一些玩具,其中我十分中意的是一套小小的家具。它有小小的精致的高脚杯、一张桌子、几张那种闲适的塑料扶手椅的迷你版,这些我都爱不释手。我们回到外公家是为了清明扫墓。但他们都不带我去,独留我一人在家里。扫墓的日子一到,早上起来他们全都蒸发不见了。邻居小孩来到外公家陪伴我,我和他们便拿着那套小家具演戏玩耍,等待大人们遥远的回来。 有一回我把它们带到我与妈妈住在外公家期间的卧房——我不希望它们与我分别。然而那地板的缝隙似乎大过了头,我的几样小餐具因我的不小心掉落下去。我立马俯身透过那洞口看,我看不见它们了,只看见底下不怎么整洁的泥土。我想了想也不能爬到下面去拾缀,只能接受这个丧失,加倍珍惜余剩的逃过一劫的家具。 从此,我发觉那地板间的空洞,发现它们通往另一个空间,与粗犷但在那里又是属于隐私的土地相通。这些洞口让我想到外公一家的生活,是不是也有许多生活的碎片从这些缝隙掉落下去?这个发现似乎让我的生活扩展到了一个隐秘的邻域,接触到某种难以接触的东西。我感觉到,那块屋子底下的土地似乎十分愿意承接我们的存在,替我们保存我们失落的事物。 外公家,我也许久许久没去了,似乎叫外公家也是不十分相称了,因为外公也离去了。
2年前
(新加坡8日讯)对15岁外孙女起色心,在厕所内放置手机拍摄外孙女如厕和冲凉,收藏视频截图之余,还侗言要将视频放上网,61岁外公被判坐牢15周。 《联合早报》报道,犯下恶行的外公(61岁)面对3项控状,包括非礼、侮辱女性和威胁散播私密照。他今天承认其中一项,余项交由法官下判时一并考虑。 为保护受害者,法官谕令媒体不得报道任何会泄露受害者身份的资料,包括被告的名字和案发地点。 案情显示,受害者是被告的亲外孙女,案发时年仅15岁,是一名中学生。外孙女之前与父亲同住,但由于遭受父亲家暴,社工于是将她安置在外祖父母的家。受害女生的母亲已在2014年过世。 在2019年7月,被告启动了手机的录像功能后,把手机放置在家中唯一的厕所的架子上,目的是要偷拍外孙女。 外孙女过后使用厕所,在没有察觉厕所藏有手机的情况下,被拍下如厕和冲凉的画面。 被告事后取回手机,观看了录像内容,并对外孙女裸体的画面进行截图收藏。 被告不久后威胁外孙女要将视频上载到脸书,后者这才知道自己被偷拍。她要求被告删除视频但遭被告拒绝。根据法庭文件,外孙女在事发两个月后,也就是10月16日报警。 调查显示,警方在被告的手机内找到多张外孙女的裸体截图,也发现另一名女亲戚在厕所里的画面。被告还将拍摄地点无从得知的照片“遮蔽”背景,将外孙女单独截出,甚至通过移花接木的手法,把他与孙女的脸置入性画面中,并称那么做是为了试探自己会否对外孙女起色心。 手机中的一则视频也显示被告曾进行测试拍摄,以确保手机的拍摄角度对准目标。 控方指出,受害者因被家暴而与被告同住,但被告却滥用年纪尚轻的外孙女对他的信任,对她下手,罪行严重。控方认为,被告拒绝删除偷拍外孙女的视频,足见他缺乏悔意,因此要求法官重罚。 考虑到被告与受害者的关系,以及被告是预谋干案等因素,法官最终判被告坐牢15周。
2年前
外公家屋前有一片洋灰铺陈的空地,那是我傍晚打羽毛球的球场。我杀球的时候用力过度,雪白的羽毛球经常飞上外公家的屋顶,每天两三个。家人闲来无事时会替我捅羽毛球,抑或大风刮起时,会将羽毛球吹下,但更多时候,顽固的羽毛球寄居于屋顶之上。长年累月,外公家的屋顶堆积了好多羽毛球,我经常烦恼如何将这些羽毛球取下。 大年三十,外公家的屋顶被烟火炸了一枚50仙硬币大的洞。肇事者是表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向死党购买的烟火竟然是水货。正当全家躲在五脚基下准备欣赏烟花,殊不知烟火不受控地溅射。烟火蓄势待发从烟火盒喷出的刹那,循着物理抛物线,对准外公家屋顶斜上方,从而击中了外公家右侧屋顶的锌片。 烟火屑飘落,全家的视线停留在屋顶的破洞,屋外的烟火持续绽放。表哥原本单纯想为新气象助兴,结果,竟然是真“兴”。我当时是“吃瓜群众”,屋顶震动的那刻,一个泛黄的羽毛球猝不及防地落在我脚边。“好极了,表哥炸屋顶的时候,帮我拿了羽毛球。”我本想答谢表哥,却见闯祸的表哥神态宛如手机表情符号的流汗黄豆,嬉皮笑脸地说起一连串的吉祥话语。 碍于农历新年的习俗,外公家更换屋顶的工程一直拖到农历十六才动工。那个农历新年,屋内充斥长辈的议论。阿姨说,屋顶是外公亲手搭的,换损坏的一片就好;舅舅说,东西旧了,就该换新的。老家的屋顶从搬进这间房子算起,已有三十几年,不少锌板因常年日晒雨淋,已经生锈。舅舅原本从事装修工程,这项争论持续到元宵节都没有定案。长辈分为两派,各持己见,外婆最终建议舅舅以掷筊杯的方式询问外公意见,这件事才有个着落。 屋内的争论声此起彼落,还是小学生的我搭不上大人的话题,只好跑到屋外看烟花。他们不知道,爱看热闹的我每个夜晚都用右眼,从那个被烟火炸开的洞看了一连15天的烟花秀。天公诞那晚,我的左眼因长时间眯起,差点睁不开。 正月十六,舅舅的工人到外公家施工。得到外公同意后,舅舅决定为老家更替屋顶之余,也装置电动篱笆。“舅舅,等下你爬上去屋顶的时候,可以帮我找羽毛球吗?”舅舅没有回应,反而往工人围聚的地方走去。 工人将外公家的屋顶一片片拆除,我忽然察觉外公家的外貌与老年秃头的外公有几分相似。放学回家,外公家的屋顶已被崭新的锌板替代,让我感到陌生。“有看到我的羽毛球吗?”舅舅手指囤积的陈年锌片,说丢了。我失落地站在五脚基,眼怔怔地望着翻新的屋顶。 往后,外公家的天空不再出现绚丽的烟花,屋顶上的羽毛球,连同门牙和纸飞机,销声匿迹。从前我们一家嬉闹的笑声,亦被电动篱笆围了起来。外公家,再也不是一个说来就来的地方。
2年前
(新加坡10日讯)11岁少女和家人聚餐后陪外公外出购买榴梿,结果惨被带到楼梯口逼口交性侵,68岁狼外公今早认罪后被判监12年。 《8视界新闻网》报道,这起案件于2020年7月10日发生,地点是芽笼峇鲁一座组屋的楼梯口。 68岁被告是受害者的亲外公,为保护受害者,媒体不可报道任何可泄露她身份的资料,包括被告的名字。 案情显示,被告和妻子同住,受害者自幼年时就常在星期天和妈妈、继父以及其他兄弟姐妹一起到被告家里探望他和继外婆。 买榴梿回家途中干案 2020年7月10日,受害人连同其他家人包括被告等一起到餐馆聚餐,庆祝继外婆的生日,回到家楼下时,继外婆吩咐受害者陪被告外出去购买榴梿。 两人买了榴梿后走回家,但路经芽笼峇鲁一组屋时,被告突然带受害者到楼梯口的隐秘处,先是亲吻她的嘴唇接着拉下她的裤子,亲吻她的私处。 逼口交性侵 一阵亲吻后,被告伸手抚摸受害者的私处,接着再度亲吻受害者的嘴唇和私处。 受害者感到十分恶心想吐,穿回裤子想走开,但被告把她抓住并拉回,还脱下自己的裤子露出下体要受害者吮吸,之后他强行将下体塞进受害者的嘴里,逼受害者为他口交直到他射精为止。 受害者噩梦连连    对年长男人感到恐惧 受害者案发时不清楚那是性侵行为,但对所发生的事感到十分震惊,后来在教科书上学到性知识后,意识到外公的所作所为是“不好的”,她也对年长男人失去信任,产生恐惧感。 2021年1月,受害者和母亲发生争执后去见学校的辅导员,她向辅导员透露自己被外公性侵一事,辅导员通知了社会与家庭发展署的儿童保护服务处,后者带受害者前去报案揭发此案。 受害者说她事发后常做噩梦、心情低落,除了在夜里有时候也会在白天不自觉流泪,甚至还有过自杀念头。如今她对年长男人尤其是和被告同龄的男人产生恐惧,即使坐公共交通工具时遇到年龄和被告相仿的男子,也会害怕、手心冒汗。 被告非礼性侵受害者一年多 法庭文件显示,被告共面对9项包括性侵和非礼的控状,干案时间从2019年8月开始一直到2021年1月份。控方以其中一项性侵罪加以提控,余项交由法官下判时一并考虑。 其他控状显示,被告也曾非礼受害者的胸部、私处,向她露宝,以及给她看过猥亵视频。 性侵未成年者罪成的最高刑罚是坐牢8到20年,和打鞭12下。由于被告年过50岁,不能打鞭,法官最终判他坐牢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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