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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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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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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7:00pm 21/01/2022

新山

离开

贫富悬殊

卓振辉

新山

离开

贫富悬殊

卓振辉

重游新山/卓振辉(新山)

作者:卓振辉(新山)

你悄悄地

踏遍每一条熟悉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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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切莫惊扰城市、城市里的人、

甚至电线杆上的小鸟、

横跨斑马线的学生、那艘浮荡的皇家小船,

切莫让谁想起城市曾偷偷地、

以高耸的大厦、蜿蜒的巷弄、灿亮的沿岸

喂养一个人的记忆,

而家乡常年积累的,

群山环绕炎阳炙热的郁闷,

再次被温柔晶莹的海洋抚平。

——写于2021年12月13日晚,重临之日

2020年3月政府宣布全国进入行动管制令,消息开始在网上流传(政府的官文、网民整理的重点、网友的转帖再转帖……),我人在新山Aeon Tebrau逛着,心想该来的终于来了。举目望去,商场内其实早已人迹寥寥。冠病全球一路斩碾之风声,已让大多人深锁屋内。后来的个把月,我教书的补习中心便传来裁员的消息,而新山往日的生气勃勃早已萎靡殆尽。

那时我住在世纪花园,两条街外便是KSL商场,商场内商店都关了,仅剩Tesco照常营业,人人不得不适应新日常:戴上口罩、排队时维持一米距离、填写个人资料(但你知道,后来是扫描QR code)、喷洒酒精。我也买了酒精,一小瓶罐放车里,上车下车往两手手掌、手臂涂抹,里外透彻。彼时,快筛检测仍处研发阶段。而KSL外,除了饮食店、杂货店,其他如汽车维修、按摩、理发……这些店铺全关闭。记得我站于街上,阳光洒落空荡荡的柏油路,格外刺眼。很快我收到消息自己被裁员了。补习中心隶属于一集团,集团名下除了补习中心,尚有两间建筑公司,而疫情之下建筑业全面停工,建筑业深受影响,连带波及补习中心的财务状况,裁员势在必行。

该回家了 打掉重练

我失业了。我想我的失业能作为失业潮的第一波浪潮,接踵而至的一波接一波,席卷全国,汹涌拍岸。往后两个月,我投的履历深沉大海,渺无音讯。一天天过去,失业让人不得不焦虑,但那是白天的事,到了长日将尽,夕阳将天色渲染成一幅幅绮丽曼妙的油墨长卷,我家里,手拿雨伞走到大街上。之前的入夜,街道两旁的停车位座无虚席,你若驾车找停车位,来回兜两圈也找不着实属正常——夸张地说,连违法停车位也是一位难寻。但如今柏油路上停车位白线清晰可见,再无任何车子遮挡视线。大部分居民身居屋内,和你擦肩而过的十之八九是外劳。很怪,他们大多成双成对,绝不落单。

煮炒店员工站在店门外,一双眼和你对上,搜寻确认的信息。他希望你会是登门的顾客。买了晚餐,回到租屋,客厅内,房东窝在睡椅看新加坡电视新闻。新闻报道十之八九和疫情有关。而这便是我离开时,新山的模样。习以为常的热闹仿佛千帆过尽,难掩哀伤的落寞萧条。

我往柔佛、雪兰莪、森美兰及马六甲都投了履历,最后得到霹雳州的回复。似乎是某种暗示,该回家了。6月,我挥别新山。我没自怨自艾,毕竟受疫情影响更深之人比我多太多,能找到工作已是万幸,但离开新山前一晚,我哭了,一边哭一边收拾行李。在新山住了3年,建立了自己的生活、人际关系、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当下不得不打掉重练。

而岁月恍惚,一晃眼一年半过去,国内跨州禁令也已解除一段时间,待学期结束,把心一横,决定出走,于上星期重游新山,待了5天(2021年12月13至17日),见了一轮旧同事、旧学生,重游了KSL、Aeon Tebrau、Paradigm Mall Johor Bahru、Mid Valley Southkey、古庙、陈旭年街、印度街、食得福美食中心Cedar Point Food Court、大丰花园、彩虹花园、Stulang Laut……新山这位故友却仍深陷其中,未能摆脱那股哀伤情调。你随便抓个新山人,做民间调查,无意外他们口径一致:新加坡还没开放来往,新山经济怎么可能复苏?新加坡人还没过来,那些店怎么可能开?就算开也开不久。新山的繁华盛景,少了新加坡游客,唯有冬风刮、散尽寒枝,黄花凋零。

这趟重游之旅,我带了欧大旭《幸存者,如我们》中译本随行。《幸存者,如我们》挑战当局“华人都富有”的言论,戳破近年风行的“Crazy Rich Asians”偏见,刻画吉隆坡渔村华人力争上游,寄望过上充裕、安稳的生活,却永劫回归,摆脱不了阶级、种族及权力酝酿的社会悲剧。小说接近尾声有这么段文字:美国的某个政客决定他们不买马来西亚的橡胶手套了,同一区里突然就有10间工厂必须关门;欧洲人为了拯救这个该死的星球而禁止在食物中使用棕榈油,一个月内,整座港口都陷入困境。生活会继续下去,但你会感觉它正悄悄溜走,你会担心她再也不回来了。正因为那种恐惧,你会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暂停的状态。表面上看,生活似乎很正常,但其实它快要停滞了。

欧大旭评论马来西亚经济受制于外国投资,社会结构有严重漏洞,从而导致的悲哀事实。我无法平行搬运,但这段文字却和我在新山的所见、所闻、所感受的遥相呼应:新山的经济直接与新加坡人的消费挂钩,而这建立在新山与新加坡长期互动的微妙关系基础上。新加坡任何政策皆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牵动隔岸之外的,这座南方之强,宛如两颗双子星,或两粒诡魅纠缠的量子。

抵达新山首日,马哈迪再次登上新闻热搜——配合新书发布,发表他的“筷子论”。离开新山那天,马六甲海峡挂起东北季风,雨神降临,带来狂风大雨,全国各地淹水成灾。于是我们才醒悟,这些日子,我们投入太多目光在那肉眼看不见的病毒上,一旦疫情过去,原来下意识潜藏起来的问题将再次,像网络上流传那些大水淹没住宅区的视频,许多水里生物如游蛇、四脚蛇、海龟,浮上水面,显出原形。

而无论如何,我已再次离开新山,冒着疾风骤雨驶于南北大道上,只希望能及时看见那半山腰的IPOH竖像,回到温暖舒适的睡房,好好地睡上一觉,期待怡保明日炎阳高照的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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